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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相思(上)

瞳雪的脸色也阴沉下来。

他看着那盘糯米藕, 冷声道:“夜终南对你不错嘛……”

丑门海“咕噜”咽了咽口水, 桂花特有的香甜气息直钻鼻腔,带来天大的幸福感。

但是她不敢吃。如果要为了一盘子安危未定的藕招惹瞳雪,她宁肯继续用影魇夫人制作的地瓜干继续磨牙。

就在丑门海几乎要垂头丧气之时, 瞳雪忽然温声说:既然这么喜欢……那就吃吧。”

听完这话,立刻奔向营地旁的水井的丑门海没注意到, 瞳雪的目光一直打量着那些宽大温暖的帐篷,漠然的表情里掩藏着诡异的丰富还有雀跃。

“连水源也有……”其他人面面相觑, 不知该怎么办。他们可不会为了一盘子一看就很好吃的点心、或者一顶一看就很适合(哗)的帐篷, 就失去基本的判断力。

从进入夜终南到现在,一行人确实很疲惫了。一路寻逃参半,受了数次惊惶, 加之风餐露宿, 几乎到了极限。食物和休息的匮乏还不算什么,要命的是一路上没找到丑门海认可的水源, 涟水也只能喝自带的, 眼看资源日渐枯竭,即便是削减每人的用水量也怕撑不过两日了。

而现在,热腾腾的饭菜、舒适的帐篷,甚至还有一口井摆在面前,他们却都不敢吃喝了。特别是看到那口井就想到咕嘟嘟翻涌的污泥, 更没了尝试的意愿。

犹豫间,丑门海已经转着轱辘提上一桶水,又舀出一点洗了手。

“喝吧, 他们都喝这个。”她说着,夹了一片软糯的藕片放在嘴里。

“夜终南要我们休息,我们只能按它说的去做。”丑门海道。

见丑门海喝水洗手,又夹了菜吃,众人才放心取水下箸。

一盘藕很快就见底了。

瞳雪轻抚她的丑门海的背脊,笑问:“好吃吗?”

“哎……嗯。”丑门海忽然执着筷子不动了,在喉间轻噫一声,瞥向帐篷中央的空旷处。

雕梁画栋的台子慢慢蒙尘在岁年里,如今明珠出土无人注意,台上一张红毯鲜红如血。

细碎的锣鼓点响起。粉饰重彩,珠满摇坠,眉眼勾如天香,而手指如兰。水袖长短收放,飘忽如烟,翻转惊艳,魂藏其间。

海岛冰轮初转腾

含元殿里,沉香亭旁,各种器乐穿越时间的磨砺,变得温润如玉,涣涣生莲。

众人吃吃喝喝,交谈休息,毫无异状。

丑门海咬着筷子,怔忡出神,一根筷子已经吃掉了半根。

“吃完再看。”瞳雪柔声往她碗里添菜:“再不吃,天要黑了。”

丑门海埋头吃菜。男人深知其意,投其所好,一碗米饭上堆满了点心。

曲调一变,独怨成了情悔。剑阁中雨打檐铃,如做悲哽。

“京戏变了昆曲……这还能串台吗?”丑门海又吃掉一根筷子。

“快吃饭。”瞳雪再次催促:“再不吃天就黑了。”

穹窿上无日无月,只有光线的区别就像印证瞳雪的话一样,天色果然暗了。

“天黑得真快……啊,喝酒!”发现桌上还有米酒,努努眼睛一亮。

他取酒自斟自饮,偶尔和懒懒的盆子做“碰杯”状,陶然自乐,不多时便酩酊大醉,拍着巴掌在空地上哼唧着,一会儿咿咿呀呀一会儿喝彩叫好,好像着了魔似的。

“这戏台漂亮!戏班子也好!”努努醉醺醺道,一面在空处指指点点,一面扭起身段。

不知为何,丑门海想到了高长恭撒泼的模样,赶紧去搀:“行了行了,你这大秧歌太高雅了,不适合与昆曲一起进行。等戏散了你也上去扭一扭。”

“我现在就要就要一争高下!”努努仰头吐着泡泡,掐腰指天:“我要和他们一起唱戏!我要踩着高跷跑龙套!我最喜欢戏班子!嗝!”

少年忽喜忽悲,似是无限恍惚。

廖千秋冷笑着看九黎圣医发酒疯,丑态百出。

“行行行……最喜欢戏班子……努努最厉害……”丑门海只能哄着,像伺候猫咪一样,顺着努努的毛捋。

努努嘿嘿傻笑,被拉哄劝扯了半天,才肯歪歪扭扭找帐篷去睡。

见努努终于乖乖入了帐篷休息,丑门海擦擦额角的汗意,对众人说:“大家早些休息吧。”

布置好守夜后,廖千秋对丑门海道:“和我来一下。”

丑门海看向瞳雪。

“你们随意。”瞳雪语气冰冷却又清晰分明地开口说道:“当我是透明的就行。”

丑门海只得垂头丧气和廖千秋走了。

台上明窗绛纱,绿柳桃花。

学生自会临书,还劳先生把笔。

待先生写与你,用心读书吓。

待先生看看,这字写得好吓?

廖千秋找了一顶边角的宽大帐篷,把人拉入帐内,摁在帐子上就亲吻起来。

“他们都是废物,只有你……只有你能满足我所要的……”男人喘息着呢喃。

越接近夜终南的核心,不属于廖千秋的情意与认知越来越明显,和本就属于他的占有欲混杂在一起。极端的征服感和怜惜都是陌生而熟悉的感觉。

他的力量还远远不够,不能真的在力量上克制她、束缚她,但是在情事上的征服感多少弥补了遗憾。

丑门海紧皱眉头躲闪,目光闪动,不断透过帐帘的缝隙往帐外看。

先生说,古人读书有萤囊儿,趁月光的。

自古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难道先生打你不得?

有人因梦离魂,有人因梦离了红尘。

有人一生痴绝,只因从未有梦。

“看什么呢?”廖千秋吸吮着近在咫尺的肌肤。丑门海目光散落,一直看着外面,那神情也不像是与瞳雪求助。

“……看先生。”丑门海正在出神,听人问了,便不自觉轻声道。

“看着我。”昏暗帐中,廖千秋再次衔住她的嘴唇,把人压倒在毯褥中。

“你看着我就够了……”

“够了!”丑门海把人狠狠推开。虽然廖千秋手上有筹码,但她也在照看着廖千秋的性命,两方并不向欠。她心乱如麻,没空玩苦情的戏码。

廖千秋又覆身而上,捧住丑门海的脸。不知是羞是恼,他眼中的丑门海脸色微红,眼中也浮上水汽,咬着嘴唇看自己。

“你是不喜欢?还是上次让你怕了?”廖千秋猜测道。

丑门海喘了口气,怒道:“你碰过的女人,比我吃过的盐还多!”

廖千秋低笑,把人圈在怀里,用足耐心安抚:“我碰过的女人的确不计其数,但我爱过的女人只有你一个。”

神一般的回复让丑门海对廖千秋霎时有些刮目相看。她默默把这句话记下,准备以后稍加改动,为自己所用。

比如,万一瞳雪再被小气鬼附身了,提起她在感情彷徨期“追求”过的七千还是八千的男子,并以此要挟想要怎样怎样的话,她就可以低声说:“我追过的男人的确不计其数,但碰过我的人只有你一个。”

何其好用!

看丑门海垂着眼眸不说话,廖千秋只道对方在犹豫,又怎知丑门海的心中正在为他的回答感到折服?

“如果你不相信,我就给你讲些别人都不知道的事不仅仅是女人,我是说,所有人。”他说。

男人指着营地外面守夜的雇佣军说:“这支队伍叫白夜。”

丑门海哑然:“……你的雇佣军个个都知道。”

廖千秋轻笑:“他们只知道白夜两个字,却不知从何而来。”

“可是我……”丑门海皱眉。她怎会不知道白夜是什么?

廖千秋把手指覆在她正欲开口的唇上。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廖千秋笑说:正如你看到的,我镜片的材质就是白夜。白夜加上通天犀,能让我在各种环境里保住自己的性命。”

“后来,我被施用了延命术,二百年内不死不灭,也不会老去;又有了四十九祸作为鹰犬,早已不需要它们,却还是习惯性带在身旁,时刻提醒自己,性命是种随时有可能失去的东西。”

“早年,我也给我弟弟弄过一套白夜,他虽然从事研究,也难保没有仇敌,或有性命之危。只不过也没见他使用,不知道被他丢哪里去了。同为廖家骨肉,我主了势大的廖家,他却要易姓主掌没落的凤家,心中有不平也是自然。其实,不只是那时,我们自小就一直斗来斗去,尔虞我诈,从来没少了算计,尚不如平凡人家的和睦快乐。”

他自顾说了这么一番,仿佛确有几分真性情。若不是大灰从丑门海袖间悄然爬出,伏在廖千秋背后盘成一堆大粪模样表示不屑,煞了风景,丑门海也要为男人的演技心悦诚服,哭一场表示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