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一扬一直追到楼下,都没有看到刚刚那个瘸了腿,并且把周身裹得严严实实,不露一寸皮肤的男人。
举目四望,也是没发现他。
回想一番,那个男人瘸了的腿是右腿。
而程萧在ICU病房隔离的时候,也是右腿神经肌肉萎缩。
可小米的七哥哥杜玉铭说,他是亲眼看到程萧被装进装尸袋抬走的,而且医院也确认了。
凌一扬若有所思。
他本想继续再在医院里找找,可是楼上的小米刚刚醒过来,他不能离开太久,就又立刻返回了病房。
苏小米已经下了床,赤着脚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风景,一个人发着呆。
凌一扬拿了她的拖鞋,走过去蹲在她的身边,“小米,抬脚,来把鞋子穿上。”
苏小米这才发现他回来了,一边由他帮她穿鞋,一边问,“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
怕她伤心,凌一扬没敢再提程萧。
帮她穿好鞋,凌一扬一起身,就见她满脸潮湿,全是泪痕。
他拿来了湿纸巾,心疼地帮她擦了擦。
苏小米突然扎进他的怀里,纤细的胳膊伸到他的腰后,脑袋靠在他的胸膛前,紧紧地抱着他。
“凌一扬,程萧已经不在了。”
“……”
“你不能再离开我,我好讨厌这样的生离死别,好讨厌,好讨厌。”
“……”
“为什么要是程萧。是不是天妒英才?他还那么年轻,他甚至还没有……”
他还没有感受过人间的许多美好。
比如真正的恋爱结婚,拥有自己有幸福小家庭。
苏小米哭到闯不过气。
按理说她是当医生的,在医院里也呆了那么多年了,早就见惯了生与死,早就应该对生死释怀的。
可是这一坎她过不去。
她抱着凌一扬,哭得好伤心,似乎是要流尽这一生的眼泪。
“如果能让程萧活过来,我愿意减寿三十年。”苏小米哭得声音嘶哑。
凌一扬摸着她的脑袋,难过道,“傻丫头,我怎么可能让你减寿十年。如果真的能做这么交换,那用我的寿命去换程萧的。我欠他的太多……”
“不要。”苏小米抬地脑袋来,泪水模糊了她的眼,“不要,你不要说这样的话,我失去了程萧,不能再失去你。凌一扬,你必须要好好的。”
凌一扬替她擦了擦眼睛里的泪水。
她的视线这才清晰一些,这才看清凌一扬满脸的胡茬。
她伸手去摸了摸,好刺人,“你有多久没刮胡子了,都快成小老头了。”
“你还说。”凌一扬捏了捏她的鼻尖,“你一往这病床上一躺,就是一个多月,我哪有心思刮胡子。一边要心系着你,一边还要去研究室继续研发疫苗。我以为你真的不打算醒过来,真的不要我了。”
她这一哭,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流。
凌一扬也不嫌弃她,替她擦了擦泪,又替她擦了擦鼻涕。
哭得太久太汹涌了,鼻子都哭塞了。
她抢了凌一扬手中的湿纸巾,一把鼻涕,却还是感觉鼻孔不通,塞得她只能靠嘴巴呼吸。
也是心疼凌一扬,从最初发现病毒时,他就开始没日没夜的忙碌。
这都过去好几个月了,他还没有好好地休息过。
她心疼地看着他,“我昏迷的这段时间,你肯定没有回家睡过觉,床都没有沾一下吧。”
她刚刚醒来,他出去的时候,她就发现病房里有他的衣服,还有生活用品。
他肯定是忙完研究室的工作,就过来陪她了。
“不守着你,我怎么安心。”凌一扬又捏了捏她的鼻子。
她再次扎进他的怀里,不知怎的,又哭了起来。
“哭吧,哭吧。”凌一扬怕她憋坏,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说,“我知道你已经把程萧当成最亲的人了,我知道你难过,难过就哭吧,别憋出了毛病。”
苏小米抬起头来,乌溜溜的大眼里噙满了泪水,鼓起腮来,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忙摇头。
这个样子,跟她上医科大学,不会做那些题时的可怜样一模一样。
看起来又可爱,又让人心疼。
凌一扬问,“你摇什么头呀?”
苏小米说,“这次不是哭程萧,是心疼你。这次参加抗疫,把你累坏了吧。”
“当医生的不就是做这些事的吗,有什么累不累的。”
“……”
“我这不叫累,那些在底层给医院做清洁的工人,那些抬尸人,那些志愿者,才叫累,累了还不被人知道。”
“……”
“前些天有个新闻报导说,在病症监护室做卫生的清洁工阿姨,见工的时候说是六百块一天,结果结工资时只给两百。”
“……”
“我们当医生的,好歹有单位给的福利。”
“……”
可这些清洁工,冒着生命危险赚点血汗钱,还要被扣。你说他们委屈不委屈,辛苦不辛苦?”
苏小米突然问,“凌一扬,你还有多少钱?”
凌一扬微微蹙眉。
这丫头怎么突然问到钱的事情,思想跳跃得太快了吧。
苏小米又说,“我卖曲子的钱,弹钢琴的奖金,卖画的钱,还有这些年赚的工资,都捐了。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了。我想再捐点,给这些在抗疫一线工作的清洁工,志愿者捐点钱。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你先把你的钱借点给我好不好,我以后多去参加几场钢琴表演,多去画几幅画,多赚点钱还给你。”
“谁要你还了。我们一起捐。我的钱就是你的钱。”
“真的都是我的吗?”
“人都是你的,还有什么不是你的?”
“那我们明天就捐吧。”
“听你的。”
“凌一扬,我以前是不是对你不太好。老是想着学医学医,都很少时间陪你,也忽略了你。”
“你现在才知道呀?”凌一扬捏了捏她的鼻尖,“不过我也习惯了。”
“对不起。我也是控制不住,有时候一学起医学相关的,就把周边的所有事情都忘了。本来我记性就不好,要是再不集中精神,可能就要成为一个庸医了。”
“你现在中医很厉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