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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wxc`p``p`*wxc`p` 简东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把简墨养成这样。
这个孩子跟李青偃是在是太像了,有着一双平和淡然的眼睛,一颗好奇却又耐得住寂寞的心。
他看待纸人和原人几乎没有界限,看待自己也没有大多数纸人的自怨自艾或者狂妄矫情。六街的孩子纸人分做一团,原人分做一团。唯有他谁也玩不到一起去。原人觉得他傲气,纸人觉得他莫名其妙。唯一的朋友封三是因为初到六街被简墨救了一次,才结下友谊。
这孩子喜欢写小说,这点也和李青偃一样。明明被自己告知是纸人,却从手开始能握笔起便持之以恒地在本子上手写各种故事传奇,就算没有一个读者,也不曾放弃过。简东曾经偷偷看过那里面的内容,觉得文笔比之李青偃不逞多让,构思上则更加天马行空,不拘一格。这样的文字如果放在李青偃那个时代,就算不能造纸,至少能成为一个很出色的小说家,然而在现在,却连个杂志都找不到地方发表。
唯一和李青偃不同的是,他觉得这孩子心底有一团火。简东不知道这是不是和年纪有关系,毕竟造出他的时候,李青偃已经三十多岁,人将不惑,总是少了一份少年的血性和决绝。简墨的性格看着淡然随意,但若是触及到底线,却总是死倔到底。他曾经试图阻止这个孩子往写作这条路上走,却换来的是绝食相抗。
眼看着这孩子越长越大,从可以一手单抱四处游逛,到后来可以与自己掰手腕玩摔跤,他颇有一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感觉。然而随着简墨的长大,他也开始预感到这个孩子离开自己的时刻越来越近了:简墨迟早会从自己的羽翼下面走出来,过属于他自己的生活,而他自己不可能以这副样貌陪伴这个孩子一辈子。十六岁,就意味着这个孩子可以独立生活,是让简墨是以一个毫无天赋的纸人的身份去某个工厂做苦力,安全地生活在这个社会的最底层,还是以一个惊才绝艳的造纸师的身份享受所有人的敬仰,冒着可能被李家发现的风险,他也来越来越不能确定自己最初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是不是公平的。
简东决定把事情的决定权交给简墨自己。
当他看到简墨明知道自己是纸人,还是忍不住去参加了天赋测试,心里有一种“果然会这样”的感觉油然而生,就好像这种结果早已经在他心底潜藏了多时,只是一直不愿意去面对——纸人之父的嫡曾孙,李家的最纯正血脉,不造纸还能干吗?
看到自己养了十六年的孩子还是回到应该走的道路上去了,他在自嘲又白养了一个的同时,心里却是松了一大口气:至少他没让这个明明有着超人一等的天赋的孩子却不得不过着憋屈的生活。既然是简墨自己的选择,想必将来无论发什么样的事情,他也不会后悔。
李青偃去世后这么多年,他在世界各地游走,扶植起一个个纸人团体,帮助过无数纸人组织,虽然不曾建立过属于自己的力量,但是因为他的威望和能力,很多纸人势力都将他视为纸人独立运动的精神领袖,接受他的号召和命令。千金社与暗月团就是以东一区为主要发展地区的纸人独立势力之一。
但是同样有许多纸人,虽然同样拥有独立的意愿,却并不喜欢那种极端的生活方式。简东便将这样一部人慢慢筛选出来,推荐给简要,帮助这个初窥之赏尽快的建立起能够保护这个孩子的力量。简要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他毫不客气接手了自己推荐过去的人,转过身就给这些人洗脑,把自己曾经潜移默化施加在这些人身上的影响力全部洗掉,同时还不断地通过其他的途径吸收“背景”更加干净的纸人,然后搁一起再教育——使得纸人部落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成长的同时,却又保证了高度的忠诚度。
简墨背后的实力越来越强大,简东在觉得终于放心的同时也知道自己必须真正放手的时刻到来了。
这是一只已经张开翅膀的小鹰,离开了巢穴的那一天起,就没有再回头的可能。就算再眷顾那只老鸟,却也不可能放弃属于他的天空。将来某一天,他们再相遇,也许就是敌人了。
简东闭着眼睛,用手掌撑着额头向后梳了下头发,仿佛这样可以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一些。睁开眼睛,见少年还在看着他,细细的眼睛里充满着狡黠和野心。他心想,自己大概是真有些空虚了。
于是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发:“阿文,你愿意给我做徒弟吗?”
少年的眼眸顿时绽放出无比惊喜的目光。
先教了一个没天赋的原人,指望以他的身份为纸人争取利益会更加有力些,结果他变成了造纸师联盟的主席;然后养了一个有天赋的原人,虽然在对待纸人的态度上并没有让他失望,在最终还是走上了造纸师的道路;这次他干脆带一个纯纯粹粹的纸人,看看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吧。
简墨盯着对面的李铭半晌没有话说。
李铭知道他被自己所述事实震到了,因而语气尽量温和地说:“我知道这个事情对你来说可能有些难以消化,虽然还没有做过血缘鉴定,但是不过以我对李一的了解,他是不会把这样重要的物件交给一个和李家完全没有关系的人身上。所以我可以百分之百肯定,你就是我大哥唯一的孩子李微宁。”
他说完这句话,见简墨低头瞅了眼桌子上菜,忽然笑起来:“好吧,就算我是您口中的那个孩子,那又怎么样呢?”那笑意从容淡漠,像是听了一个内容离奇的故事,确实被其中情节的曲折惊到了,却毫无身为当事人的那种震撼。
李铭激动了两日的心情在简墨云淡风轻的表现中,慢慢趋向理智和平静,但他还是问:“你没有想过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吗?难道你不想回到真正属于你自己家吗?”
“我真正的家?”简墨哼笑一声,“我真正的家已经没有了。”
李铭以为简墨说的是死去的李君瑜夫妇,正要安慰他,却又听见对面的少年一脸阴沉的继续说:“我爸已经不要我了,他刚刚又养了个儿子。”他顿时一头雾水:“你说的是谁?”
“谁养了我十六年谁就是我爸。”简墨抬起眼睛,直视着李铭:“您说的事情或许是真。但是是真也好是假也好,都和我没有关系。在我的记忆中,我的生活李家从来没有参与过,我最需要亲人抚养和教导的时候,李家也没有参与过,那么我的现在和未来也不需要所谓的亲人来参与。”
李铭欲言又止。这一年多来,他对简墨的个性也算有些了解,知道他说的并非言不由衷之词:这么多年来,李家没有管过他,现在这孩子的生活过得也算不错,并不需要李家从中介入。李家人之于这个孩子,就是一群陌生人。如果硬要他回到李家融入李家,对他来说,恐怕会觉得十分尴尬。更何况,李家内部也都是些不省油的灯。大哥曾经是李家的当家人。但他去世后,微宁失踪,二哥李君珲当家,目前名义上最有可能接任李家当家人的是二哥的儿子微生。微生自己对这个位置也是视为囊中之物。但微宁作为大哥唯一的儿子按理说完全是有资格竞争下一任当家人的资格,如果这个时候回到李家,很可能在李家内部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你真不想认祖归宗吗?”李铭决定认真探一探简墨的想法,“你父亲是曾经是上一任的李家家主,作为他唯一的儿子,你完全有资格竞争下一任家主的位置。就算没有成功,有这样一份身世背景,你的前途会和现在完全不同。虽然我不认为你回到李家一定是一件好事,但是它确实能够带给你很多好处……总之,我希望你认真考虑考虑。”
李铭认为简墨是傲性使然,多年流落在外缺乏对身为李家人的认同感,又怕回到李家后遇到的各种麻烦才拒绝认祖归宗。但他完全没有想到简墨不仅仅没有把自己当李家人,对生父李君瑜也没有多少感觉。在李铭长长的描述中,简墨唯一关注的重点是:当初他爸救了他后为什么不把他送回李家,而是把他带到六街干脆自己养着?简墨臆测,莫非他爸是觉得当初他是被李青偃写出来的,如今养一个李家的小孩觉得可以找回场子来:哈哈,你李青偃虽然你是老子的造师,如今你家的孩子抱着老子叫爸爸——哈哈,你也有今天!
简墨完全把他爸和李青偃代入了他和简要的相处模式——简要不就曾经处心积虑地设计自己“简老师简老师”的喊他么。当爹的毕恭毕敬地喊当儿子的老师,心里要不要太爽啊?嗯,他爸一定是这种心理!
太可恶了。
被李铭打断了进一步臆测的简墨摇摇头:“院长,这件事情不用考虑。我并不是对李家有什么怨恨,或者是什么心气作祟。只是觉得目前的生活很好,不希望有什么改变。您这件事情有与其他人说过吗?”
李铭一时气堵,但还是回答:“这家事情虽然我没有跟别人说,但是李家的耳目都不是做摆设的。既然我可以从微生的描述上推测出这件事情,别人就有可能同样推测出来。不过我已经与微生谈过,以支持他竞争当家人为条件换他隐瞒这件事情,但是我不并不能保证,这个秘密会一直隐藏下去。”
简墨心里微微一动:“院长,你和你大哥的感情很好吧?”
李铭微微一怔,知道他说的是李君瑜,笑了起来:“他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也是个很好的兄长。”
简墨虽然对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父亲没什么感觉,但是听见这话,也还是笑了笑:“那么,院长,不管是看在您大哥的份上,还是我身为造纸学院学生的份上,请您继续保密下去吧。我想这无论对谁都一个很好的结果。”
简要坐在书桌前看着屏幕上显示着包厢里发生的对话,心里不由得想:早知道少爷的身世不会简单,所以刻意给虚构了一个假的家族后台给他,却不想真正的后台却比他虚构的这个还要惊人。
李家,这真是挺大的一盘菜。
不过李家这盘菜虽然看着诱人,但是如果要吃下去,就像是进西餐厅必须用刀叉一样,首先要遵守这个游戏的规则玩下去。少爷一向又是最讨厌麻烦,那种大家族的圈圈道道恐怕会他很不喜欢。简要在略有些失望地同时又兴奋起来,既然少爷不想受李家的制约,那么自己还是最好尽快把少爷的实力提到一个能够与李家抗衡的水平吧,否则少爷将来岂不是还要看李微生那种家伙的脸色。
这真是一个令人愉悦的目标。
简要翻了翻这次亚欧交流赛中泛亚168个区已经决出的五名晋级半决赛选手名单——东一区暂缺,各年龄组一共835个人,除开在校生外,人数排名第一的是李家的笔墨造纸研究所,排名第二的是东亚造纸研究所,第三名是十二联席造纸研究所……过去三十年间,泛亚区域这类大型造纸比赛的前十名几乎没有什么变化,除了内部排序偶尔会发生变化,十名之外的造纸研究所却很难进入这个行列。
当然既然说很难,并不说不可能。比如这一次,名单的第九位就换成了一家叫做第二造纸研究所。
名字是简墨取的。当时简要拿着方案来问简墨有什么想法,简墨正构思万千的原文,便道:“就叫第二吧。”
简要问有什么寓意。简墨不好意思说因为在想第二个孩子的原文,便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既然没有第一,那就做第二吧。”后来万千就在第二造纸研究所诞生了。
想起万千,简要便觉得头疼。自从诞生后,除非了前日自己让他去诞生纸管理局照应一下少爷时与少爷见过一面,万千便从来不落家的。虽说少爷是给了他喜欢冒险游荡的天性,但是有时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单枪匹马就敢去挑人家一处几个异级守卫的机密会所。简要自认不是个胆小的,但也被他事后得意地描述这些过程的时候弄得后怕了几回,担忧他哪次得意忘形了给人捉住大卸八块了扔大街上。
最让简墨生气的是,少爷有时候想让这个家伙回来一起吃顿饭,他却总是东扯西拉地不肯回。简要有次忍不住训了他一顿,这家伙却理直气壮地反驳:“老头子给你写的是‘何时何地不离不弃’,给我写的是‘自由之意志,冒险的心’,这能一样吗?好了好了,你家少爷不会怪我的。”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老头子”是万千一般情况下对简墨的称呼,不过他要揶揄简要的时候,便会说“你家少爷”。
摇了摇头,简要看着屏幕上李铭拍拍简墨的肩膀,然后被简墨送至门口离开,知道过不了多久简墨就会上来。
果然两分钟后,简墨便推开门走了进来,坐到旁边的沙发上:“你都听见了吧。”这是陈述句,显然是料到简要会监控那间房的对话。
简要点点头:“少爷,你有什么打算吗?”
简墨轻轻笑了笑:“我对李铭说的话,就是我的想法。对于李家,我和它过去没有交集,所以对它,我既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而且李家这种家族,里面的水肯定很深,我觉得我还是不趟为妙。再说镇魂印在谁身上谁就是李君瑜的儿子,这也太武断了。”
简墨自从知道自己可能是原人后,就很多次猜想过自己的身世。尤其是在明白镇魂印是很罕见的物件后,他便知道自己的身世可以不会简单。他也想象过,如果有一天发现自己是哪个大家族的后代,会是什么感觉,最后想了很久,结论是没有感觉——因为他的童年的生活过得算是不错,如果撇开纸人这个身份偶尔会带来一些鄙薄的目光,那简直可以说是过得很好的。有爹疼有妈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没有升学没有就业的压力,还有一技之长在身,赚起零花钱来不要太爽快。
当然如果他过得比较惨的话,或许会生出各种埋怨嫉妒恨,或者会觉得世事无常,命运弄人,变成一个自伤自怜的怨男一个。可既然不是如此,他便非常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简要笑着跟着附和说:“确实是有些武断,但是李铭说的话却有很大的可能性。少爷,要不要我们先暗中做个血缘鉴定。如果不是李家人,那么干脆就说明撇的清清楚楚。如果真是,那么我们就有必要做好准备。李微生回国就是冲着李家当家人的位置,少爷没有必要把自己搅进这趟浑水。”还有,李君瑜的死到底是谁干的,这一点一定要查清楚。这个幕后之人如果跟李家当家人位置的争斗有关,那么少爷的身份一旦暴露就必然会遭到这个人的谋害。
简墨只想到做鉴定可能把自己扯进去,没想到说不定可以撇清关系,于是点头答应了。反正不管是不是,他的决定都是一样。
“还有,刚刚万千发回来一些情报,是少爷上一次问起的关于谭校长妻子的事情,正好有了些紧张。而且很凑巧,跟我们查的另外一批人有关系。”简要转口说起另外一件事情,“万千发现谭校长最近在和‘神笔’的人联系,似乎在商量一件什么事情,提到了少爷的名字。”
“我?”简墨想不通:他救下那个少年的事情应该是做的很隐蔽的,怎么会就跟自己扯上了。
简要继续道:“根据他们的对话我和万千推测,谭校长的妻子就是‘神笔’这个组织的杰作,而谭校长原来的妻子似乎是为谭校长所害,神笔掌握了他的这个把柄,所以多年来威胁他在学校了做了不少是事情。我怀疑连英的事情很可能与他们脱离不了关系,因为他们似乎正是因为少爷是连蔚的弟子而对您生出谋害之意的。”`p`*wxc`p``p`*wxc`p`
作者有话要说:颈椎犯了,坐在椅子上人都犯晕。。。我晚上睡觉又要枕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