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医疗场所的搜查, 警方的工作进行得并不顺利。协查令发出去了, 南城附近各大医院都开始了地毯式的搜索。然而这项兴师动众的工作需要时间,他们还无法做到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内就将目标人物迅速地揪出来。
医院太多了,每一家医院都有很多病人, 并不是所有病人都会如实提供自己的身份信息。
机场方面没有邱畅的入境记录,这反而让周锡兵更加相信邱畅是使用了假护照回了国。因为一开始邱阳的目标人物是王汀, 而王汀的公务员身份决定了出国需要办的手续会更多。邱畅回国进行换肾手术是最稳妥的,国内的换肾术开展得相当不错, 整个亚洲范围内都是遥遥领先的。
尽管这方面暂时没有突破, 可从警方察觉到神秘人给陆娴发视频就开始进行另一项工作终于有了成果。
心理专家分析神秘人对待陆娴的心态接近于小女孩对洋娃娃,肯定会想办法接触到陆娴本人。警方排查了陆娴身边的人际关系,并与邱阳的身边人物关系进行重叠, 但并没有发现可疑人选。最终, 他们还是通过登门调查的最原始方式查找到了可疑目标。
现代人对于邻里并不关心,常常面对面住了好几年, 对面的邻居是谁都搞不清楚。这在温馨苑这样的中高档小区里头尤其常见。第一轮登门拜访的时候, 警察并没有发现可疑之处。还是有两户人家吵架闹闹了起来,民警出警的时候才察觉到不对劲。
其中一户人家指责另一家的宅男用望远镜偷窥自家,宅男坚决否认。他压根就没有用望远镜偷窥的习惯,他家连望远镜都没有,怎么偷窥。警察仔细询问了情况, 又请教了相关专家,终于确定偷窥的望远镜反光可能来自于另一栋楼。这个小区里头,楼层并不是一般高, 有小高层也有大楼,偷窥的人便利用楼高之间的错差使用望远镜透过窗户隔楼相望。
警察顺着这个思路,将后面的高层住户门一家家敲开了调查。最终将目标盯在了一户迟迟无人入住的空房里头。
南城的房价高的吓人。有意思的是,一大堆人无处安身的时候,南城不少小区的亮灯率却并不高。这一处空房对面的人家也鲜少过来,这里什么时候来过人,压根就没有谁在意。大冬天的,人人都打扮得跟要去抢.银行一样,谁留心看谁啊。
这间空房显然定期有人过来打扫,灰尘并不多。警察没有在里头找到望远镜,却在地板的缝隙中发现了陈洁雅的少许血迹。顺着这个思路,他们通过调看视频监控,摸到了邱阳的助理骆远。
出乎警方预料,这一次,骆远竟然丝毫没有否认自己见过陈洁雅。与邱阳的说辞差不多,他原本并不知道陈洁雅是谁。
“之前你们问过我,上上个礼拜六晚上我去哪儿了。我没撒谎,我的确是去陪客户了,而且是两拨人。送完一拨人以后,我又开车去赶下一个场子。途中有个女的要求搭顺风车,说是要去买奶茶。我本来不想理她的,可是当时天已经不早了,我看她打扮像是个学生模样,怕她独自一人在路上有危险,就让她上车了,准备将她送到前面的奶茶店门口就好。”
赵处长盯着骆远的脸,沉声道:“你上次不是这么说的。”
骆远笑了笑,表情镇定自若:“人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我不喜欢惹麻烦。这女的上车以后,说自己手机被偷了,身上没钱,让我请她喝奶茶。我虽然觉得她有点儿轻浮,却懒得计较,就给她买了杯奶茶。当然,你也可以说我见色起意,看脸。小姑娘长得挺好看的。
她接过奶茶喝了两口,皱眉说不是这奶茶。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她让我送她去了一家慢吧。她下车的时候,我正好接了个电话,车子就没有立即开走。等我打完电话后,她就出来了,身上的大衣跟包都没了,脸色也有点儿奇怪。
当时,我问她东西呢,她却跟三魂少了两魂半一样,说不清楚。我手上接了事情,本来想要聊骚的也没心思了。她嘀嘀咕咕说是要去迪厅买奶茶,我还奇怪好端端的奶茶没喝完,她怎么又要奶茶了。谁知道她突然间发起了脾气,拿吸管头子划起了自己的手。可能是天气干,她的手背很快有血淌出来。
我吓坏了,以为是撞见碰瓷了,就想赶紧让她下车。她不肯,动手想抢我方向盘,我俩在车上打了起来。然后,她整个人就跟混沌了起来一样,嘴里头始终念叨着“奶茶”。那时候,我才怀疑自己碰上了瘾.君子,不想跟这种人有瓜葛,说不清楚,我就将她送到了迪厅门口。
她跌跌撞撞下了车,摔倒在迪厅门边的台阶上了。我本来想下车扶他的,但是很快里头就出来了几个人将她给扶进去了。我以为那几个人是她朋友,加上我自己手上还有事情,我就先走了。”
赵处长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并没有抬高,像是慢条斯理一般:“你没有开走你的车子。”
“对!”骆远面上有点儿尴尬,然而还远远不到慌乱的程度,“因为我当时发现自己开错车了,开的是一辆□□。原本这车是想去跑狗场那边赛车玩儿的。我担心年底查得紧,一发现不对,我就将车先丢在迪厅门口。我又打车去了酒吧。对了,我们公司人性化管理,打车的车票我还留着,已经交到财务报账去了,你们可以去公司翻财务凭证。第二天,我才将那辆凯迪拉克又开走了,重新喷了漆。”
这人像是笃定了警方手里头没有证据一样,态度极为平静:“我撒谎了,我承认,因为我怕麻烦。当然,你们一开始问我的时候,我真没想起来。因为当晚到了酒吧以后,我喝了很多酒,人都断片了。你们再问我那晚上的事情,我都晕晕乎乎的。客户也差不多,玩疯了的时候谁还记得谁来了,谁走了。后来虽然想了起来这事,我又想我又不知道那姑娘从迪厅出来以后又去哪儿了。我倒是没想到,她竟然又蹭上了我们邱总的车。”
“谈谈吧。”赵处长压抑住了心头的怒气,“你为什么要潜入人家的空房子?”
骆远态度平静:“不算潜入吧,那房子是我朋友的,我手上有钥匙,但我很少过去而已。偶尔去,我也是躺在地上发呆,不开灯,什么都不动,就这么躺着,凝视黑暗如同仰望星空。”
“我去他大爷的仰望星空!”监控室里头的老吴简直要捋起袖子揍人了。这家伙嘴巴里头一点儿实话都没有。
他平静的态度像是在嘲笑警察,说他掳走了陈洁雅,证据呢?拿出证据来。噢,房子地板砖里头的血迹啊,那是陈洁雅跟他抢方向盘的时候,蹭破了的手冒出的血沾到了他的衣服上。他第二天晚上就回了温馨苑,大概是血迹碰到了水,又化了开来,滴到了地上。同样的,警察找到陈洁雅的头发也不奇怪,他承认自己跟陈洁雅接触过啊。说不定就是当时陈洁雅的头发掉到了他身上,他没留意到而已。
赵处长轻轻敲了下桌子,朝审讯室门口的警察点了点头,后者走进来,对着骆远做自我介绍:“我是缉毒处的,骆远,现在咱们谈一谈奶茶的事情。”
骆远的瞳孔微微抽了一下,叹气道:“我就给那女的买了杯奶茶而已。没规定不能给不认识的姑娘买奶茶吧。”
缉毒处的陈副处长露出了笑容:“当然,只要不是加了料的奶茶。”
赵处长出了审讯室的门,直接将自己手底下的人召集到一块儿开会:“咱们再顺顺思路。现在基本上可以肯定,陈洁雅是被这个骆远给从健身馆带走的。不出意料的话,再将陈洁雅拖到养狗场的人也是他,他说的酒吧距离养狗场不算太远,他在散场前赶回酒吧不是难事。但这中间有两个问题,一个是奥迪车是怎么来的,那辆奥迪当时的确是邱阳开出来的。他要怎样才能确保车子正好开到自己拖着的垃圾桶跟前,又不让邱阳起疑心呢?”
六子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有没有可能是这样,这个计划对骆远而言,其实并不重要。就是个小玩意儿,连掳走了陈洁雅也是他临时起意。事发当晚,她将陈洁雅哄到了迪厅门口,后面的事情就由他挑中的演员自行发挥。他作为上线的上线,有可能认识这几个小毒贩子,知道他们捡尸体的癖好。于是他在旁边欣赏了陈洁雅被糟蹋的场景,又拍了视频。紧接着,他将陈洁雅背出去一段路,然后丢进垃圾桶推着往前走……”
“临时起意的话,他怎么知道邱阳的奥迪车什么时候到,又会到哪里?”老吴摇摇头,“这人肯定得计划周详了。”
“有没有可能推着陈洁雅往前头走的,是第二个人。”陈露作为法医代表,坐在边上一直没吭声,此刻提出了自己的观点,“上次周哥被他们戏弄的时候,其实暴露了一个可能,如果当晚也在玩一个类似于感官剥夺的游戏,骆远作为邱阳的助理,有机会改变游戏的指令,比如说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到某处来推走一个垃圾桶。陈洁雅完全可能被第二次喂药,当时是昏睡状态。邱阳当时人在附近,这就意味着他们当天游戏的地点很可能并不是很远。”
六子兴奋地接了下面的话:“然后骆远去找邱阳,邱阳很可能当时喝高了。骆远作为助理,帮他开车理所当然。他顺理成章地将车子开到了垃圾桶前面,带走了陈洁雅。等将人关进狗舍以后,他可以通过再一次喂药之类的手段让陈洁雅安静地待在狗舍里头。他自行离开,前往酒吧进行自己的应酬。在这过程中,邱阳身边人见过他,默认了他跟邱阳一直在一块儿。加上他们这些人都喝了不少酒,所以脑袋也是混乱的。”
老吴拍了一记桌子,亢奋起来:“没错,这么一来就解释得通了。咱们现在需要查清楚当天晚上是哪些人参与了他们的游戏,分别又都接到了什么指令。”
这一项排查工作并不顺利,他们的小圈子有五十多号人,每一次聚会来的人数都不一定。参与游戏的人也是在现场随机抽取的,组织者发出的指令也许是短信、微信或者其他聊天工具,也有可能是写在纸条上,现场的工作人员蘸水写在桌子上,甚至有可能是直接耳语告知。
至于上上个礼拜六晚上是怎么玩的,大家众口一词记不清楚了。后来还是赵处长等人轮番上阵,将所有的工作人员全都拉来一一询问,才艰难地确定了当时收到指令去推垃圾桶的人。
警方还使了诈,强调监控中拍到了这人的正脸,这位玩了通宵的本城知名商人之子才勉强承认:“对,我就是推了个垃圾桶。那天结束了,我还给关爱低收入人群基金会捐了钱呢!大冷的天,这些清洁工也挺不容易的。怎么了,我们又违法犯罪了?不至于吧,不就是给垃圾桶挪了个位置么,我又没偷了它卖钱去。”
赵处长盯着这位富商之子,一字一句道:“垃圾桶里头当时有个女人。”
富二代的眼睛顿时瞪得死大,旋即表达了自己的鄙视之情:“切,我就知道这帮子货高雅不起来,那女的不会还光着身子吧。”说到这儿,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哎哟,那女的自觉自愿玩的吧。邱畅那事儿出来以后,好多女的都要求光着身子钻进旅行箱里头被带着逛大街呢。他们倒是会玩啊,都直接从旅行箱变成了垃圾桶了。够刺激,下次可以试试。”
赵处长面沉如水,不得不敲了敲桌子强调:“那个女人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识。”
这回富二代是真被吓到了,一副温香软玉的女人躯体一旦变成尸体,那意味完全不一样了。他结结巴巴道:“我不知道,我就是按照指令行事,我可没有协助转运尸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翻开盖子看,我就是按照指令来的。就连那一身环卫工的衣服,也是邱阳他们提供的。他那儿什么衣服都有,随时方便大家玩制服扮演。”
后面无论赵处长等人再如何询问,这人都始终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玩游戏最重要的就是遵守游戏规则,他放下垃圾桶就按照指令去下一个地点了,根本没有留心垃圾桶的去处。如果不是大半夜推着个垃圾桶在街上走挺新鲜的,他早就将这事儿给彻底忘干净了。
骆远被缉毒处跟刑侦处两拨人轮流审问,竟然也能咬牙扛住。
他倒是承认了推垃圾桶的指令是自己发出去的,但对垃圾桶运送陈洁雅这事儿却一问三不知。甚至在警方强调他们已经发现垃圾桶中留有陈洁雅的血液样本后,他还不以为意地表示:“说不定是她的卫生巾刚好丢进这个垃圾桶了呢?这谁知道。我还是那句话,想要指控我的罪行,请拿出证据来,空口白牙鉴定,实在不应该是警方的办事态度。又是说我绑架,还想指控我杀人,警察同志,证据呢?起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让陈洁雅站在我面前控诉我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