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回温润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你们说的可是我?”
修长的手指掀起厨房和大堂的竹帘, 接着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修长挺拔的身躯, 年轻人意态轻松写意的走过来, 令人如沐春风。
这是一个书生, 至少, 他打扮的像一个书生, 年轻的, 初出茅庐的书生。这是包括蔡老虎在内的所有人的想法。
可他长得实在是俊秀无双,面如冠玉, 剑眉星目,眼中正气浩然, 气度更是让人忍不住仰望。
蔡老虎没想到这个“买主”这这样的, 只以为是一个普通的书生, 想着给一个下马威就手到擒来了, 眼前这个的话……说不得真有点棘手了。
粗粗看了唐回一眼,粗胖的伸出的手指不由自主的顿了顿,蔡老虎嘴角的带着不很自然的笑,“这位……”他似乎找不到合适的称呼而为难。
唐回道:“在下临川人, 凌氏子凌寒。不知您是?”
蔡老虎神情不自觉的变得倨傲起来, 肥肥的三层的下巴仰起来, “在下是邯郸城蔡坤,人称蔡老虎。”他似乎一点不因为这个人们给出的外号而感到羞耻,反而觉得很骄傲。
临川凌氏……
蔡老虎快速的在脑内搜索了一番,邯郸城内,没有姓凌的大户人家, 其余的地方……这却有些不好说。皱了皱眉,蔡老虎谨慎地问:“凌公子……您在哪里高就?”
唐回拱了拱手,“在下一介书生,谈不上高就,……”
话未说完,蔡老虎就干笑着,“书生啊……书生好啊,不知道您可有功名在身?”
察觉到周围人不解的目光,蔡老虎掩饰道:“咳咳,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我舅舅也是读书人,你要是有什么药请教的,我倒可以帮你问问我舅舅。不过,舅舅公务繁忙,也不一定能给你指导。”
唐回淡淡道:“多谢公子,在下只是一介举人,若有机会拜见学问高深的前辈,自然不胜欣喜。”
举人!在场的人都抽吸一口凉气!
他看上去不过弱冠,竟已经是举人了!今朝科举甚严,筛选的人数虽然比前朝增加,但难度也增加了数倍,许多学子,从少年考到中年,从中年考到老年,也未能考到举人,可是,这个仅仅弱冠的年轻人已经是了!想来必然是天才中的天才,人杰中的人杰!这样的人,如何得罪的起?!更何况,这样的人,若再参加科举,榜上有名,走上仕途,若是以后做了大官,想起今日某些人的强取豪夺,那就……
蔡老虎脸上的笑都僵硬了。
疼的。
他还在大言不惭的说着让舅舅指点唐回的话,哪里想到会被别人打脸呢?别人不知道,自家人的事情他是知道的,自家舅舅当年参加科举,也不过考了一个同进士!后来仗着家中资产,一路散财,才做的上这刺史的位置!
旅店的大堂在震惊后的激烈谈论后,重新安静下来,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变得尴尬。
当然,尴尬的是蔡老虎,以及带着他过来的丁老头。
尤其是蔡老虎,他恨不得将丁老头拎起来狠狠地揍一顿!害自己丢了这么大的人!
高高扬起的下巴不自然的往下低了低,蔡老虎说:“今日真是有缘,竟结识了公子这样的青年才俊,在下向来爱好风雅,若不嫌弃,可否应允在下向您讨教?”这话说的蔡老虎腮帮子疼,他打从出生以来,就没说过这么文绉绉的话,可是,为了自己的目的,为了他未来的宝贝,他忍了!
唐回温和一笑,“讨教说不上,若有机会,一起交流,寒万分乐意。”
“好好好!”蔡老虎拍着手掌喝道。
却听唐回问:“对了,适才老爷可是来寻找我的?不知是何事?”
蔡老虎:……呵呵呵呵!
他肥肥的脸抖了抖,愣是一句话也没有想出来,只“呵呵”的笑,在外人看不见的地方,蔡老虎一伸手,掐了一把丁老头,眼神恶狠狠地示意:你他妈倒是给老子说句话啊!
丁老头身子一抖,却扯出一个笑,对着唐回说道:“凌公子,昨日老朽见您,顿时惊为天人,被您的风采所倾倒,老朽和主子闲谈的时候,无意间说了您的事情,主子顿时心生仰慕,想要拜访与您,老朽托人打听了您的消息,这才冒昧登门拜访,请您不要见怪!”
这番漂亮话,在场的人,连标点符号都不相信,但谁也没有拆穿。
唐回笑了笑,恍然道:“原来如此。”
丁老头说:“真是,主子向来喜好是风雅之物,尤其花鸟虫鱼,昨日老朽见您带着一只美丽的鸟儿,想来也好此道,那真真是有缘!”
“是啊是啊!”蔡老虎接话道:“可不是有缘!凌公子,那……到有时间,咱们一起交流交流?”
说这话的时候,蔡老虎的眼中忍不住浮现贪婪地向往。
有人小声的说:“这蔡老虎狡猾!屁的交流,等东西拿出来,就不是那书生了!”
“老哥说的有理。这书生忒的迂腐!”
“跟蔡老虎这样人讲道理,可不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吗?”
这些议论,说不并不小声,在场的人都听得见,蔡老虎闻言,恶狠狠地瞪了几眼那些看热闹的住客,又谄媚讨好的看着唐回,“这些嘴碎的刁民乱讲话,凌公子可不要相信!”
唐回点了点头,在围观群众失望的叹气中说:“既然是同好,那么,随时欢迎蔡公子!”
蔡老虎喜滋滋的搓着手,接着又问:“那……凌公子会在我们邯郸多久?”
不会答应我就跑了吧?
蔡老虎心里瑞瑞,但很快就听见唐回的答允:“邯郸美景美食数不胜数,在下或在这里停留一旬左右。”
一旬就是十天。蔡老虎想到自己的计划,心里美滋滋的,连连说:“一旬好!一旬好!”
来势汹汹的拜访,和预定好了的强取豪夺,最后变成了“相谈甚欢”和“相约有期”。看热闹的人挥挥手悻悻的散了,吐槽着“没意思”。但没预料的,唐回举人的身份,以及今日发生的奇葩事情长着翅膀的飞速的传遍了邯郸城。
唐回下午出门的时候,就有人对着他指指点点,或是羡慕他的天才,或是嘲讽他的无知,或是劝告他不要与蔡老虎结交。
对于这些或善意或恶意的说法,唐回统统回以微笑和感谢。他容貌俊秀,谈吐优雅,更重要的是,待人温文有礼,不管是什么身份的人,他都温和的微笑,有礼的招呼。
如此姿态,给邯郸城的民众极大地好感。这几天,甚至有小姑娘在唐回携珍珑逛街的时候,悄悄地跟在后面,察觉到他的视线,一溜烟的跑远,但等到唐回转头,又会再悄悄地跟着。
还有些媒婆跟在唐回身边,不动声色的说邯郸的好处,姑娘的美貌和贤惠,明里暗里的提示,小伙子,我们邯郸城这么好,就留下了吧!
唐回总是微微垂头,耳朵上红成一片,“在下,暂时不考虑这些事。”
“为什么呀?”媒婆不解。
嘴角对着媒婆勾出点不屑的弧度,他道:“功业未定,何以为家?”
“这功业和成家有什么关系啊,凌公子,以我看啊,你就在这里,邯郸风水好,有文化的人也多的很,你娇妻有了,功业也就有了……”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唐回只说:“对不住了阿婆。”
“不识好歹!”媒婆啐一口,摇着丰乳肥臀离开。
街角卖花的阿婆感叹道:“这两个字真受欢迎啊!”可惜,她没有孙女儿。
唐回身子微微一抖,他侧过脸对着珍珑,低笑一声,“调皮。”
珍珑也侧过脸,却不是看着他,而是转向别的方向,没理他。
修长的手伸过去想要拖住她,珍珑却拍拍翅膀飞起来,最后落在他的头顶。
“生气了?”唐回翘着嘴角问。
珍珑不吭声。
沉默持续了一路。
但唐回的嘴角却一直是翘着的,他神情愉悦,对着每一个遇见的人点头微笑。
“珍珍,渴了吗?”珍珑不理他。
“珍珍,饿不饿?要不要叫厨房给你做点东西?”唐回殷殷地问。珍珑还是不理他。
“累了吗?那我给你铺好床,你去睡一会儿?”
这回,珍珑才怏怏不乐的开口:“不用。”
“乖,那你需要什么,就告诉我一声,好吗?”温柔体贴的男声在耳边响起,珍珑点点头,又不说话了。
晚饭她也没吃,窝在自己的小床上,蒙着头睡觉。
灯光下,瘦长的身影投在地上,被折断了的影子,一部分落在珍珑的小床上,她小巧的身子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中,她睡得很熟。
一声长长的叹息从清隽的男子口中逸出,他放下手中端着的热气腾腾的饭菜,移步到珍珑的床边,静静地凝视着她,目光深邃缱绻。终于,他缓缓地坐在床边,右手抚上她多彩的羽毛,轻轻地,久久的。
“珍珍,我今天很开心。你在乎我,我真开心,珍珍……”
他不断地叫着那个名字,那两个字,温柔的,永远缠绵的,却带着连他自己也没发现的哀伤。
次日清晨。唐回醒过来的时候,照例将目光移向珍珑的小床。但意外的,他没有看见她。
眩晕的感觉袭上心头,重重的砸在心上,变成滔天的恐惧的浪潮,将几个时辰前的窃喜完完全全的变成了一种荒唐的笑话,他睁着眼睛,眼前却是黑的,看不清一切。
终于,压抑的一声笑发出了,他就这样,再一次的失去了她?
机关算尽,却一无所有。
多么可悲啊!
“珍珍……”叫出这个名字的刹那,他的泪也落了下来。
“哼——还叫我做什么?你不是很受欢迎吗?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你,媒婆都给你说亲,你去找她们啊!叫我做什么?哼!”娇娇的女孩子声音传进耳中,是熟悉的听过了千百次的声音。
“说什么喜欢我,一点都不在乎我的心情,说了不吃饭,就不管我了,都不问第二遍的,话本中都是骗人的,讨厌!人家夜里都快饿死了!”
“阿寒太讨厌了!太讨厌了!太讨厌了!”
小嘴巴里喋喋不休的说着话,一句接着一句,全是对唐回的吐槽和不满。
他却静静地,一字不漏的听完了。
听着听着,泪又落下来。
她没有走。真好。
“珍珍……”他唤她的名字,那声音沙哑的厉害,珍珑竟听出了几分哭音。
他哭了?
“你……”话音未落,她落进了一个怀抱,那双手紧紧的、紧紧的环住她,舍不得用力,更不愿放松,一张带着泪痕的俊秀的脸,贴向她的心房,“阿、阿寒,你怎么了?”珍珑结结巴巴的问。
他摇着头,挨蹭着她柔软的羽毛,“我以为你走了。”
我以为你走了,再也不回到我身边了。
珍珑讶异,“怎么会?”她笑问:“你怎么会觉得我走了呢?”
是啊,不过是一觉醒来没看见想见的那人,怎么就觉得她离开了呢?
不过是因为,他内心强烈的惶恐。
他贴着珍珑的心口,低声的承认,“我害怕。”
我怕你会走。
怕你离开我。
怕你不爱我。
作者有话要说: 修的短一点吧,后面后补上新的故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