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 贺泽就在家门口翘首张望了。等了许久, 才看见远远地几辆马车不快不慢的行驶过来, 赶车的人脸上带着点喜庆, 似乎被主人家的喜庆所感染, 吆喝的格外卖力。
在马车停下来的时候, 贺泽快步跑过去, 伸手就要掀开帘子,却在中途停住了——“姐姐, 是不是你?”
他声音带着点颤抖,问。
贺兰也不由得颤声回答:“阿泽, 是我!”
贺泽的眼睛立刻的红了, 踮起脚尖就要跳进马车, 车帘打开了, 是唐回笑吟吟的脸:“泽哥儿!”
贺泽瞪了唐回一眼,就将目光急切的落在身边的贺兰身上,“姐姐!你可回来了!”
贺兰伸手摸摸了贺泽的头,嘴角带着笑, 眼中却含着泪, “嗯, 我回来了!”
马车里的回门礼,一样一样的搬出来,直搬了半个时辰才卸完,唐回给了车夫赏钱,三四个车夫千恩万谢, 连连道喜离开了,只剩下唐回来时做的那辆马车,那是他们家的车夫。
贺四娘出来接女儿好新姑爷,母女俩见面,说了好一会儿话。前厅已经忙碌了起来,从昨天开始,贺家就在准备回门的宴席了,贺家的亲戚来了许多,热热闹闹的在前厅吃瓜果,侃大山,说的话,不外乎贺兰出嫁得了多少嫁妆,沈家给了什么聘礼,沈家的小公子是什么模样,人品性情如何?
“我看啊,这沈家当真大方!沈老太太不愧是贺家出去的姑娘,对自己娘家好得很!”
“贺四家看着寒酸,却干净整洁,看起来,是会过日子的人。”
“贺四家,别的不行,论起生女儿这件事,却少有人比得上!你看看,这乡里乡亲的,有哪个能嫁给大少爷!”
“甭酸了!兰姐儿模样生得好,人又勤快能干,心肠也好,你先生出来这样的女儿再说!”
“就是生出这样的女儿,也得有这样的运气啊!”
……
贺四娘拉着自己女儿的手,那双软绵绵的没有好似没有骨头似的小手,握在她掌心,握的她手心都疼了,但贺兰一句也不说疼。
贺四娘略微浑浊的眼睛布满了泪水,“我的儿!我的兰姐儿!”
“阿娘!”
母女相拥,满室只剩下哭泣的声音。
哭了许久,贺四娘才问:“真哥儿,对你,好吗?”
贺兰点点头,带着点羞涩,“好的,他待我很好!”
贺四娘见女儿这含羞的模样,心里也略微放心了,叹了一口气,“阿娘就知道,你们俩在一起,会好的。”
贺兰便有些好奇,“阿娘怎么会知道?”
贺四娘摸了摸女儿的头,慈和的说道:“傻孩子!沈家是什么样,咱们家是什么情况,那一样吗?!”
“虽说嫁女高嫁,便是再攀高,那也攀不到沈家的门槛啊!那时候,你大姑派人来咱们家说亲,我还疑心自己听错了呢!”
贺兰小女儿态的仰起头,看着母亲,娇娇的问道:“可那时候,我看阿娘镇定的很哪!”
贺四娘一下子笑了,“我能不镇定吗?我要是慌了,我要是大喜过望,岂不是让媒人看轻我们?!说我们贺四家眼皮子浅薄?”
这是真的,被人说闲话还是小的,弄得婚事都没了,那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贺兰回想那天,贺四娘端正的坐在那里,不卑不亢,知道媒人的来意,虽然带了点吃惊,但绝不谄媚,娴雅有礼,等媒人走了,她只简简单单的说:“兰姐儿,我做主给你定了一门亲事,是沈家的老二。”不等她过多的惊讶,便又吩咐,“既然说定了亲事,过不了多久,就要问名了,按规矩,婚事差不多明年就举行,你差不多有一年的时间绣你的嫁衣,时间是有点紧了,咱们这就去集市,买一匹上好的绸缎去!”
说着,她就到了自己房间,拿出了一张久也舍不得用的银票,带着贺兰上街了。
贺兰想起那事,至今仍觉得母亲神了,便崇拜的夸道:“阿娘,您可真厉害!”
贺四娘不无得意:“那是!”
接着她又感叹道:“那时候我就想,这门婚事,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儿,兰姐儿,它要带着你,脱离苦海了!”
脱离贺家这个苦海,从此不必起的最早睡得最晚,从此不必为母亲的病苦苦的熬着,也不必为弟弟读书,四处去求人。
“兰姐儿,真哥儿心里有你,这个阿娘最欣慰的事情,你嫁给他,原本就是咱们家沾了光的,以后,你可要好好对待他!”
“对公婆也要孝顺,晨昏醒定,每日餐饭,都要认认真真,由不得半点懈怠,若是公婆生病了,更得亲自服侍,不可有抱怨之心!”
“你和真哥儿感情好,那就尽快要一个孩子,等到四五年之后,你年老色衰,兰姐儿,你可为真哥儿挑选一二个和你心意的良妾,切记,一定要拿捏住良妾,不可让她跑到你的头上,知道吗?”
……
贺四娘絮絮叨叨的说着,为她的未来长远的考虑着,但贺兰越听,脸色约不好。
贺四娘也注意到了这个,忙笑着道:“看娘说什么呢,你现在新婚燕尔,正是好时候呢,哪里会有什么旁的人!不过啊,娘刚刚说的,也不是瞎说的,你啊,趁你们感情好,赶紧生个男孩儿!”
“至于纳妾的事儿,那也是没有办法的!这世上,哪个男人不爱新鲜?哪怕从前感情再好,时间长了,也腻了!我的儿啊,千万不要因为嫉妒,而放不开你的手,你越是嫉妒,越是和他闹,你的心就离他越远!”
贺兰咬着唇,没回答她的话。
贺四娘推了推女儿,“听到没有,你倒是应一声儿啊!”
贺兰这才点头,“女儿听到了。”
贺四娘这才满意,“听到了,还要记住,知道吗?!”
贺兰勉强笑了笑,点头:“嗯!”
贺四娘看出了女儿的失落,拍了拍女儿的手,问:“兰姐儿,你觉得阿娘和你阿爹,过得幸福吗?”
贺四虽然去世的早,但长女贺兰对于父亲还是有记忆的,于是说道:“记得,您和阿爹感情极好!”
话里面带着艳羡。
贺四娘却笑得很凉,“是啊,你们看到的都是我俩感情好,兰姐儿,要是你跟你大伯娘二伯娘打听打听,你就会知道,其实,十来年前,我跟你爹,几乎闹到见面成仇的地步。”
贺兰大惊,“怎么会?!”
贺四娘道:“怎么不会?他嫌弃我年老色衰,跑商的时候,遇见一个扬州瘦马,被哄的魂都没了,非要纳进门,我不同意,他就骂我善妒,后来,就将那女人娶做外室了。”
这些都是贺兰所不知道的,但想来让母亲如此伤心,应该是真的了。
她看着母亲,不知道是心痛还是别的,想说什么,却不能说什么,只能看着她荒凉的什么都没有的眼睛。
贺四娘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说:“我死心了,对他只一个要求,常回来看你和泽哥儿,他答应了。”
“你阿爹生了重病的时候,那个扬州瘦马带着外宅里的所有钱财跑了,我衣不解带伺候他到死,你知道吗?最后他后悔了,说对不起我,说不该鬼迷心窍,可是……晚了……”
那双悲凉的眼睛,最后还是落下了泪水。但很短暂,贺四娘将眼泪擦了,笑着说:“兰姐儿,女人这一生,不可以将自己所有的爱放在男人身上,因为他们太容易变心。不要等到将来你痛的时候,才来后悔没听娘的话。”
贺兰不知想到什么,眼睛红了,鼻子堵了,轻点了一下头,“嗯”了一声,“我记住了。”
出门的时候,母女俩的眼睛都是红的,旁人只以为两个人许久不曾见面,情到深处忍不住落了泪,有好事的还调笑道:“四娘啊,有这么争气的女儿,你还哭,要是我啊,做梦都要笑醒!”
“可不是,你家的姑爷啊,那真是俊啊!跟神仙人物似的!”
“哭也是高兴的哭,谁有这福气,会瞎嚎嚎?”
贺四娘微微笑道:“让大家见笑了。时间不早了,咱们都入席吧!”
午宴准备的非常的丰盛,有许多菜他们见都没见过,听说是省城来的大厨做的,于是很是津津乐道了一会儿。
午宴进行一个时辰左右,亲友们吃好喝好,又接着难得的会面和时间,坐在一起说着说不完的话。
贺兰在午宴后,被贺泽叫过去说话。
“姐姐,表哥对你好吗?”贺泽依然叫唐回表哥。
贺兰目光柔柔的看着弟弟,没有专门纠正他的口误,“好呢,他对我很好!”
“真的吗?”贺泽还不完全相信。
“真的!”贺兰笃定道。
贺泽又问:“那大姑家的人,有没有对你不好?”
贺兰摇摇头,“,没有。婆婆很和善,送了我好些礼物,还有大姑子,待我也极好!”
好像一切都很好的样子,那就排不上自己的用场了!贺泽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最后吭哧着说:“反正,到时候谁欺负你了,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还特意亮了亮自己的拳头。
贺兰就笑了,“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舅子送给你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