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都是血液、经过一夜, 鲜红的颜色已经变得发黑, 尸体横七竖八, 有的脸上被啃的一片血肉模糊, 已经不能辨认了, 有的丁维珍还能够认出来, 这个是看门的阿旺, 是阿才的父亲,那个是扫地的丫鬟, 这个是看门的护院,还有从小喂养自己的乳母, 还有……
他根本站立不住, 阿才蛮力的拽住他, 在他耳边解说:“昨天晚上我喝的多了, 爬到了树上,半夜就听到了尖叫的声音,少爷,你知道吗?你的岳父岳母在月光下变成了两只白色的巨大狐狸, 对着咱们家的下人扑上去就咬, 我听见了, ‘咔嚓’一声,他的脖子就断了,然后,什么姐姐,姐夫, 丫鬟,全都变成了妖怪,野猪,山鷄,野狼,他们在院里只追来追去,捉迷藏似的,将所有人都咬死了!”
他指着地上的断肢,道:“少爷,你看,这是他们咬了一口不要的,他们觉得肉太硬了不好吃,心肝才最好吃,,鲜血才好喝!”
顺着阿才指的方向,丁维珍看到,所有的尸体上,心口处都有一个大大的洞,那,那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他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住,阿才有力的手臂拖着他,往室内走去。
“看,这个是小莲,她偷偷地喜欢你,少爷,可是你不喜欢她,你只喜欢你带回来的妖怪老婆。”丁维珍行尸走肉般的,听到这话也不反驳,“你不喜欢她,我喜欢她,可是,小莲说我痴心妄想,她不愿意嫁给我做老婆,她幻想着你纳她做小老婆呢!可惜,这不可能了!她死了哈哈哈哈!”
“看,这是阿蒙,他一直想攒够了钱给自己赎身,然后娶一房老婆,好好过日子,他死了。”
…………
阿才一个个的介绍过来,最后到了丁父和丁母面前。
“少爷,看到了吗?这是你的亲生爹娘,他们睁着大大的眼睛,死不瞑目,他们的心肝被挖了出来,被吃掉了,你的岳父岳母还觉得不够,在他们的脸上狠狠地踩了几脚。你不敢看吗?为什么?这是你的亲生父母啊!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看一看,他们死的好惨啊!少爷,你看一眼,你以后晚上做梦就会知道,你们死的多么悲惨!”
“我猜,老爷和夫人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额事情,知道吗?他们惊恐的躲在桌子下,被巨大的狐狸拖了出来,狠狠地羞辱了一番,然后,死了!”
“你知道他们说什么吗?他们说,你是个愚蠢的书呆子,迂腐的要命,不肯在三年前和他们女儿成就好事儿,硬生生拖了这么久,不过,好在你蠢,等三年不亏,吃一家子比吃一个赚太多了!”
“他们还说,要把老爷的心留给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吃,就是这个老顽固,看不起他们,才耽误这么长时间的,他们还说……”
丁维珍制止他道:“够了!别说了!”
阿才笑眯眯道:“为什么不说?少爷,我没你运气好,有一个妖怪老婆照看,全府都出事儿了,就你没事儿,我活下来,全是我老爹把我捂在他的肠子下面,让我装死!”
阿才喝醉了爬到了树上,半夜看到妖怪杀人的一幕,吓得不敢动,他看见一个个熟悉的面孔死在自己面前,死状凄惨,他不敢出声,更不敢去救,直到他逃跑的老爹被野狼精追到,吸干了血液掏出了心肝,他才忍不住跳了下来,他老爹死不瞑目的眼睛忽的睁开了,死死的将儿子往自己身下藏,“装、装、装……”他死了,没说完最后一个字。
阿才泪流满面,却丁点儿声音也不敢发出,按照父亲的吩咐,将血液抹在自己身上,藏在父亲的尸体下,他躲过了一劫。
太多太多的震惊的消息涌进丁维珍的耳朵里,他不愿也不敢听,捂住自己的耳朵,无声的哭了。
“少爷,你捂住耳朵做什么?听不见就可以当做没发生吗?你真是个懦夫!”阿才嗤笑的看着他,毫不留情的嘲讽道:“懦夫!蠢材!”
他猛地推开丁维珍,双目赤红的瞪着他,“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我祝你活着的每一天都不安宁!我早晚有一天会报复的!我要杀光那群妖怪!”
阿才带着满身的鲜血离开了这个房间,离开了这座血液浸染的宅院,从此,他再也没有见过他,也没有得到他的任何消息。
丁维珍泪流满面,跪倒在父母前面,用尽了力气,将那双不能瞑目的眼睛合上了,他颤抖着双手,将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肠子塞了进去,可胸口那大大的洞实在无法堵上,他试了几次,终于呜呜地哭了,“爹,娘,对不起!孩儿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我贪图美色,我引狼入室,我识人不清,我害人害己,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儿子错了,你们是对的,我原本从狼窟里逃出来,却偏偏自己又跳了进去,害苦了你们,更害苦了府里几十条性命!我有罪!”
“娘,爹,孩儿知错了,您们能原谅我吗?我知道现在我说的话你们都听不见,孩儿这就陪你们去,谢罪的话,孩儿黄泉路上再和你们说!”
丁维珍环顾四周,在墙壁上发现了一把铁剑,走上前抽出宝剑,朝着脖子横了过去!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相公!”
他无数次拥抱在怀里面的纤细身躯站在门槛边,洁白的绣鞋一点血迹都不曾粘上,温柔的声音说着贴心的话:“相公,蜂蜜水调好了,我还做了醒酒汤,你喝一点吧。”
丁维珍不答,她有自顾自的说起来,“相公,原来你到这里了,我在房间找不到你,心里很担心。”
“担心什么?”他扭过头,手里面的剑却不曾放下。
“相公,把剑放下,太危险了!”
“再危险比得上你?比得上你们一家?”丁维珍冷冷的看着她说道,嘴角甚至带着笑意。
他越是笑,她越是慌。
“把剑放下好吗?相公!”
“放下?我这样的罪人,还活着做什么?”
雪蕊满面泪水,摇着头道:“相公,不是你的错,你不是罪人!”
“不是我的错是谁的错?”丁维珍反问。
雪蕊呆呆的看着他,回答不上来。
“怎么?你说不出来,你不愿说我色迷心窍还是不愿说我执迷不悟?还是你不愿说你们一家妖精早就计划好了,要吃我丁家?!”
雪蕊身躯颤抖了一下,无言。
“怎么不说话?”他放下脖子上的剑,走向这个深爱的女人,慢慢的将手中的剑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那座山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张家吧?就是有,也早就被你们吃掉了吧!山上迷路的人,你们个个愿意接待,因为,他们就是你们的口粮啊!我和陈兄自投罗网,进了你们的老巢,陈兄不能幸免,我也不能幸免!”
“他死了,是吗?就在第二天,那个□□霞的侍女吃了他,是不是?你呢?你有没有分一杯羹?”
“我没有!”
丁维珍笑道:“为什么呢?你不是妖怪吗?不是要吃人吗?为什么会不吃呢?”
雪蕊垂下头,低声道:“我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吃你。”
“可你也从来没有阻止你的家人吃我一家!”他尖声道,说完又笑了,“我跟这个无情无心的妖怪说这个做什么?你能懂吗?可笑!”
他手里面的剑向前进了一步,那白皙的脖子上出现了一道血线,他竟不忍心看,别过头的一瞬间,觉得自己可笑之极!
“相公,我是妖精,可是我对你是真的!我从来没有想过害你!你不能因为我的身份就否定我!”
丁维珍道:“这真是我听到过的,最可笑的话!一个畜生对我说跟我有感情,你觉不觉得很可笑!最重要的是,这个畜生的父母杀了我的父母!当着他们尸体的面,你跟我说,你从来没有想过害我,你对我是真的,你觉不觉得你很可笑?!”他手臂上每一根暴起的青筋都在说一句话:多可笑!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
“你不信我?!”她凄然的留下了眼泪。
丁维珍看着她,多么可笑,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看到她的眼泪,心依然很疼,可他说道:“我宁愿我从来不曾相信过你!”
这句话,等于,我宁愿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从来没有遇见过你!
她闭上了眼睛,泪已经冷了,“你杀了我吧!为你父母报仇吧,为你的家人报仇吧!”
剑就在她的脖子上,他只要稍稍用力,她纤细的脖子就会断掉,她美丽的头颅就会像垃圾一样滚落在地。
可,他悲哀的发现,他下不来手。
“你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她没有回答,已然决定赴死。
她还是那么美丽,到了这一刻还是。他从头到脚看了她一遍,最后,目光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
剑落在地上——他下不了手。
“滚吧!从今往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