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谈谈不知道这些人都在无语,想到最初的问题:“韩英现在在哪里?你们要怎么处置他?”
白澄看了叶萧一眼, 叶萧道:“我有些话想问他, 你要一起来吗?”
“可以吗?好啊。”林谈谈立即放下手里的老鼠,跟变异动物们说自己一会儿回来, 就跟着叶萧白澄走了。
韩英在隔壁的小房间里,原本这里是个办公室,房间不大, 此时整个房间只亮着一盏手灯, 整体暗幽幽的, 窗户紧闭,韩英被随意地放在地上, 一个木系正给他治疗,进他们进来忙起身说:“叶队,白副队, 林小姐, 他还没醒,情况不太乐观。”
白澄手上的灯光打在地上的人身上, 林谈谈才看清,韩英双腿都不见了, 只留下血淋淋的缺口, 整个人半死不活,她走到旁边,一根绿色带子连接上他的身体,片刻后道:“伤势很重, 气息很微弱,撑不了多久了。”
如果让她救,倒也能救得回来,但为什么要救这个人?
不过她倒是想到叶萧说要问他一些话,她说:“我应该能让他暂时醒过来,叶萧,需要吗?”
叶萧问:“难不难?”
“不难。”林谈谈就给韩英治疗起来。
韩英现在就剩最后几口气,林谈谈给他的大脑心脏灌输大量能量,他很快就醒了过来。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完全弄不清楚状况的样子,但看到叶萧一双眼睛立即瞪大了:“叶萧!你没死!”
他声音沙哑,提高了音量的时候有种被捏住嗓子在吼的感觉,那血迹斑驳的脸上的表情就像见到鬼一样。
叶萧淡淡地低头看着他,没有太多情绪波动:“我没死,你很失望?”
韩英张了张嘴。
叶萧继续道:“听说你在宁市基地呆了一个半月,就观察了我一个半月,最后觉得我会为祸天下,向上面极力要求除了我以绝后患。”他淡淡道,“我想知道,你上面到底什么态度,是被你说动了,觉得成本也不高,才发布了这个任务,还是必须要杀死我?现在你的计划失败,他们还会不会派人来。”
这才是最重要的,如果韩英上面的人铁了心要他的命,他自然不能坐以待毙,而这种态度倾向,除了直接和上面联系的韩英,其他人都不知道。
韩英脑子里晕乎乎的,听到了叶萧的话,理解起来却有些迟钝。他现在感觉不到自己双腿已经没了,也忘了之前战机坠毁的事情,他的记忆有些错乱,只以为自己行为失败,现在成了阶下囚。
比起回答叶萧的问题,他更关心怎么把自己摘出来。
叶萧是讲义气的,他对自己人很心软,即便在气头上,只要自己表现出自己的为难心痛,他一定不会杀他的。
这么想着他努力撑起身子,失败了,身上根本没力气,他只能继续躺着用严肃沉痛的表情道:“不是我要求的,我只是把我看到的一切一五一十地报告上去,是上面下的判断,咳咳,叶萧,我也很为难,但军人就是要服从命令。”
叶萧淡淡地看着他,转头对白澄说:“有枪吗?”
白澄看了看他,默默地取出一把枪给他,还有消音器,叶萧慢条斯理地装上消音器,韩英瞳孔骤缩:“你、你要干什么!”
叶萧装好消音器后,抬起手臂,枪口指着韩英,看着他惶然变色,他叹气道:“看来还是枪管用啊,你知道我的异能,我抬抬手指就可以弄死你,你不当回事,看到枪就怕了,所以,你要不要好好说话?”
韩英急道:“你不能杀我!你小时候你家里刚出事的时候,是我照顾你!你被大院里的孩子欺负,是我护着你!”
叶萧面无表情,他的回答直接就是一枪。
这一枪打中了韩英的肚子,韩英终于感觉到了痛,他惨烈叫了起来,被白澄眼明手快地堵住了嘴,被他这么叫下去,外面丧尸都得被引过来。
惨叫变成了闷哼,等白澄松开手里的毛巾,韩英只剩下大口大口喘气的力气了。
叶萧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你的司令长到底怎么想的?”
韩英不该再扯有的没的,忍痛抽气道:“司令长,司令长也不想杀你的,他很爱惜人才的,他只是担心你发展私人势力,是想自己称霸一方搞独立,只要你解释清楚,误会就能解除,真的!”
叶萧笑了,慢慢蹲下去:“所以要怎么解释呢,放弃在这里的一切,颠颠跑到首都去,把一颗红心剖给他看吗?”
韩英惨白的嘴唇动了动。
叶萧又道:“如果我不那么做,他是不是就认定我想搞独立,非要把我弄死才安心?”
韩英没回答,但也等于回答了。
叶萧歪了歪头,有些困惑似地:“全国那么多在职军人,也不是所有都回到首都,或是在官方背景下的基地组织中吧,我不信没有和我一样的人,他每个都要防备,防得过来吗?”
韩英眼神有些茫然,喃喃说:“你不一样,你家有前科,你有污点,你是,你是叛徒之子。”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房间里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下,此时那个木系异能者已经离开,房间里除了叶萧韩英就只剩下白澄和林谈谈,后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
叶萧却仿佛毫不意外,甚至笑着点了下头:“果然是这样啊,出身是没法改变的,看来我这个污点一生都洗刷不清了,既然如此,这矛盾也是永远都无法调和了。”
他重新站了起来,枪口抬起。
韩英猛地回过神来,被死亡阴影笼罩着,他爆发出了身体里最后的潜力:“你不能杀我,我只是听从命令!还有,还有我答应过叶伯伯要监督你,如果你做错了事,我有权制止你,你不是最孝顺你爸的吗?我继承了他的遗志,你不能杀我!”
叶萧动作一顿,目光有些晦暗:“他竟然还跟你说过这种话,什么时候?有什么证据?”
“就在他临终前,在他的病房前,他把你支开之后说的。”韩英像看到了希望,“他说他死后,我就接替他的位置继续看着你,对了对了,他还给了我一把枪,那把枪就是证据,那是他年轻时的战利品,现在就在我首都的家里二楼抽屉里,你可以去找。”
林谈谈越听越不对劲,这什么意思?
父亲临终前拜托别人看着自己的儿子,还给了枪,这是多担心自己儿子走歪路?这意思是只要叶萧犯了错,韩英就能直接开枪杀了他吗?
她握住了拳头,皱紧着眉,又生气又担忧地看着叶萧。
叶萧背对着她站着,听到了韩英的话背脊就有些僵硬。
他轻声说:“所以,我养父的意思是,让你监督我,如果你觉得我犯错了,就可以直接开枪击毙我?”
林谈谈一怔,竟然是养父吗?
对哦,韩英说他是什么……叛徒之子。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叶萧缓缓放下枪,微垂着头,看不清表情,过了许久,直到房间里其他人都有些等得焦灼起来,他才轻笑一声:“我还记得,那天他躺在病床上,握着我的手欣慰地说,我终于长大成才,成了一名真正的保家卫国的军人,他很为我高兴,说对得起国家,对得起组织,死后也安心了,他还让我继续努力,不要辜负国家的栽培和期望……”
他轻轻笑出了声,这笑声在小小的房间里有些令人心惊的寒意:“原来在我离开后,他还跟你说了这样的话。”
他抬起头来,在昏暗的灯光下,双眼已是红了,充满了被欺骗被不信任被愚弄的愤怒和荒唐,他一把拽起了韩英的领子,把只有大半截身体的韩英直接从地上拖了起来。
他的动作粗暴,但声音还是缓慢的,压低的,似乎是从喉间硬生生逼出来的:“既然不相信我,为什么还要说那样的话!既然觉得我最终还是会犯错,那些鼓励和欣慰又算什么?控制我的手段吗?一边对我笑一边又把我当潜在犯人看,等着什么时候觉得我犯错了就一枪崩了我!”
韩英被他拽得喘不过气来,惊惧不已,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至少,至少不该把枪的事说出来。
“叶叶萧,不是这样的,放开我……”韩英脸涨红了,眼看就要闭过气去,叶萧一把甩开了他,韩英被摔在地上,全身剧痛,头眼昏花,剧咳不已。
叶萧在房间里转了一个圈,脸色难看极了,林谈谈第一次看到这样情绪外露,这样暴躁愤怒的叶萧,但她却不觉得害怕,她注意到他眼睛红了,只觉得心里难受得不行。
被亲近的人背地里嘱托别人,说等他犯错就杀了他,这种感觉该有多难受啊,这样的不信任,这嘱托背后冰冷的杀意,尤其那个嘱托者当面还表现得那么相信他对他好……换了谁都无法接受吧。
林谈谈上前抓住了他的手,抱住如困兽一般的叶萧,拍着他的后背:“叶萧别生气,别难过,都过去了,他们不相信你,还有相信你的人。”
叶萧一下子停下了团团转的脚步,陡然沸腾起来的情绪被逐渐安抚下来。
但是,还是难受,撕心裂肺一般,觉得自己蠢透了,觉得一腔火无处发泄。
他急急喘息两声,靠在怀里的人身上,闭上了眼睛。
白澄在一旁静静看着,并没有上前,也不适合去说什么,他对叶萧的身世了解不多,只知道是被高级军官叶胜河领养的,没想到背后还有一层故事,更没想到,他曾经有幸见过一次的那位养父,对他是这样的态度。
他记得叶萧从军后之所以那么拼命,受那位养父影响很深,是想得到认同和做出成绩来让对方放心。他原本只以为因为是养子,所以格外事事追求优秀,想表现自己,结果事实是身世有污点,所以才越发要证明自己让养父放心?
结果对方表面是放心了,暗地里戒心依旧那么重?
他微微眯眼,看向爬到角落里的韩英。这人这段时间不止一次被他发现的,看叶萧时那种挑剔审视,仿佛看待一个走上岐路的人般的目光,也就有了解释。
白澄冷笑一声,这些人到底知不知道叶萧付出过多少,究竟要怎样才能对他真正放心?
这一刻对于自己的战友,白澄是打心底里为他觉得不值。
叶萧此刻也在想,究竟要怎样才能对他放心?结论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心的,如果能放心,他过去那么多年的表现还不够吗?
他有哪一点表现得有背叛征兆吗?
当然是没有的,如果有,他们也不能容他活到现在,但末世之后,他一系列不服从命令的表现,让某些人觉得,他不受控了,要做坏事了,所以早点铲除以绝后患。
他渐渐冷静下来。
他睁开眼,看着眼前小姑娘担忧心疼的目光,摸了摸她的头,却发现自己手心又是一片血色了。
他目光沉了沉,低声说:“别担心,我没事。”
他看向缩到角落的韩英,目光冷冷道:“你说因为你继承了叶胜河的遗志,有着叶胜河的金牌令箭,所以我不能杀你?”
韩英全身打颤,这次是真的觉得可能要保不住这逃命了,他慌忙道:“你刚被叶伯伯领养的时候,大家都歧视你,欺负你,骂你,是我,是我保护你的啊!你刚入伍的时候,很多知道你身世的人都排挤你,针对你,也是我为你打抱不平啊!叶萧,你念念旧情!”
叶萧闭了闭眼,就在韩英觉得他心软的时候,他声音冰冷地开了口:“是啊,我感激你,所以上次我去救你了,就是已经还了你的情,但这次你要杀我。”
他像看着一个死人看着他:“我不喜欢有人时时刻刻盯着我,判断我有没有走上歧路,思考要不要杀我,你没有这个资格评价我。”
他抬起枪,声音冷硬至极:“我没有做错事,我不接受任何监督。”
他扣下了扳机,在韩英惊恐的还想要说些什么的表情中,准准地击中了他的眉心,一个细小的血洞出现,韩英的表情就此定格。
室内一静,叶萧缓缓放下手,喃喃地接上一句:“叶胜河的也不行。”
林谈谈担心地扶着他,他顺势环住了她的肩膀,挺直僵硬的脊背软化下来。
白澄没有出声,拖走了韩英的尸体,把空间留给这两人。
两人很长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叶萧才说:“我的亲生父亲,确实是一个叛徒。”
林谈谈一惊,没有作声,安静地听他继续说。
又沉默了片刻,叶萧才道:“他是一名军人,他很出色,很厉害,五岁之前他一直是我的偶像。
但五岁之后,一切就变了。
故事说来很简单,身为出色军人的男人执行了一个很重要的任务,目标是一伙毒贩子,那次是军警联手,制定了一个庞大的计划,就在收网之际,不知怎么走漏了消息,男人收到了秘密恐吓信,随着信一起寄来的还有妻子被绑架的录像带。
男人很爱妻子,看到录像带一瞬间都快疯了,因为恐吓信里说若他敢声张,就会杀了妻子,自己队伍里肯定出了叛徒,男人不敢冒险,独自前往了。
他有备而去,他本能带着妻子逃脱,但关节时刻他美丽柔弱的妻子给他使了绊子。
原来妻子并不是被绑架,她原本就是对方一伙的,或许不该这么说,她其实身份很清白,不然也不会通过政审和军人结婚,但她出身贫穷,是被好心人一对一资助才得以上学,大学时唯一的亲人外婆生了重病,也是靠好心人的钱才做了手术,保住一条命。
妻子发誓要报答好心人,在外婆临终之际,还在那个朴实女人的要求下,用外婆的灵魂起誓,如果她不报答,外婆就永世不得超生。
其实那个时候妻子已经和未来的丈夫谈恋爱了,而她和她的外婆,也已经被好心人洗脑,至于那个资助的好心人,正是贩毒集团的一员。
这个局看似复杂,其实所费很少,不过是那个集团广撒网的一个手段,但一旦被他们看中的人有一个起了作用就是很大的作用,妻子丝毫不知道自己入了套,直到这个任务的启动,好心人找到了她。
她其实什么都不知道,至少知道得不全面,虽然觉得不对劲,但对方告诉她,只要把男人扣留一天就行,只要她能做到,恩情就算还了。
她很爱她的丈夫,但她更爱一手把她养大的外婆,为了让外婆得以安息,她最终答应了。
男人被抓,原本对行动没有太多影响,因为他以备不测已经将队长的位置交给了自己的副手,但在露出了狰狞面容的敌人的折磨下,尤其是看着妻子在眼前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他最终还是流着泪咬着牙屈从了,他下达了一个致命的命令,以自己另有发现为由,让行动队全部行动延迟十分钟。
对方原本叫他下的命令是让行动队去设了陷阱的地方,他不肯,让他下令延迟一小时行动,他也不肯,对方一次次让步,让到了十分钟。
男人已经被自己和妻子身心上的折磨扰乱了神智,他以为只是十分钟,即便有所损害,问题也不会很大,而已经成为队长的他的副手对他无比信任,照做了。
就是这多出来的十分钟,让敌人做好了布置,行动队冲进了地下仓库,没有遇到敌人,却吸入了已经到达浓度峰值的毒气,一个一个倒下,当场死亡无数,即便当时没死,后来送去医院也有许多没救回来。
这一场事故,因为毒气泄漏,包括行动队及周围民众在内,一共死了132个人,被毒气致残的人更多,被称为132事件,之后男人被救,却也被送上了军事法庭。
他瞒下了妻子的所作所为,对他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因为后果太过严重,被判死刑,立即执行。
在医院的妻子听闻消息崩溃了,留下遗书,说明来龙去脉,在丈夫被枪决的当日跳楼自杀。
那封遗书只有少数几人看到,叶胜河便是其中一个,他是男人的好友,对这件事唏嘘不已,考虑再三,收养了本该被送去福利院的好友儿子,让他改姓叶姓,单名为萧,意思是前尘过往一笔勾销,从今往后重新开始。
叶萧苦笑一声:“纵然有些情非得已,但他做了背叛的事是板上钉钉的,我没法为他开脱,我……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他们。从我被收养起,所有知情的人看我的目光都不太对,我知道,他们恨他,这份恨意即便没有转嫁到我身上,但也不可能对我毫无芥蒂。我也知道,他们担心有其父必有其子,担心我会步上他的后尘。”
林谈谈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注意到,叶萧提起他的亲生父母,用的都是“他”和“她”指代,他对他们感情十分复杂。
她想了想轻声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你还那么小。”
叶萧没有说话。
林谈谈又问:“那你是怎么能当军人的?”
有那么一个父亲,政治审核能过关吗?
叶萧道:“我一开始是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但随着长大,我的一些天赋渐渐展露出来,用我养父的话来说,就是天生的军人。”
他坐在桌边,看着房间里那盏手电幽白的光,目光有些悠远:“为了能让我入伍,养父走了许多关系。”
林谈谈皱起眉:“既然担心你……步上后尘,不如就让你永远做一个普通人好了,让你入伍,把你培养得那么优秀,反过来又担心你用这份优秀来做坏事,不是很矛盾吗?”
叶萧有片刻的沉默,经林谈谈这么一说,或者说在韩英说了那番话后,他转变心态回头去看,就看出了许多以前没看出来,或者说不想去细想的东西。
养父告诉他,父债子偿,既然他有那么好的天赋,就要更加努力,报效祖国,这样才能弥补他生父犯下的错,还要让大家对他改观。
养父一直是这样激励他,鞭策他的,他也是这样告诉自己的,所以他那么拼,每次任务都不顾安危,最能对自己狠得下心。既为了弥补生父的错,也为了不让养父失望。
林谈谈就气炸了:“一面说前程往事一笔勾销,一面又说什么父债子偿,这不是更矛盾?我看他就是舍不得浪费你的天赋,把你当最好的机器使唤,一方面又担心控制不住你这台机器,想留个后门及时摧毁你。”
她气得来回走了一趟:“怎么能这样,既然培养你,就不要怀疑你,既然不相信你,就别贪图你的能力,让你老老实实做普通人!”
“而且他怎么能怀疑你,他凭什么怀疑你,都什么年代了,还兴血统论吗?父亲做了什么事就觉得儿子也会做同样的事?脑子是不是有坑?”
“还有什么还债弥补,一人做错事一人承担,死刑都执行了,怎么还能把事情算到你头上?”
她真是气得不行,只要想想那个不知道长什么样的叶胜河一边忽悠叶萧说,你要还债啊,你做得很好啊,我很欣慰啊,一边用冷梭梭的目光观察他: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人迟早要叛变,我要好好看着他,我死了也要找个人帮我看着他,一看苗头不对就弄死他。
说不定还在想,哎不错不错,任劳任怨的老牛也不过如此了,忽悠他多做点贡献,也不枉我收养他一场。
啊啊,光是脑补就让她气炸了。
叶萧见她如此,苦笑道:“是我愿意的,我生父确实做错了事,他一人的命又怎么能抵得上那么多人的命?我、我救了别人,心里也会好受些。”
林谈谈顿时心疼得不行,也不再去纠结抱怨这方面,但还是生气,做到叶萧身边:“那也不能一边使唤你,一边表现得慈父一般,一边还提防怀疑你。”
叶萧沉默。
林谈谈忽然想起,历史上叶萧是被开除了军籍的,后世还有人说他是什么叛徒,除了叶萧他们被闵延德那些人坑了,死了一些兄弟,彻底惹怒了叶萧,让他决定自立门户之外,会不会还有身世上的因素?
不,不是会不会,而是一定有这样的因素!
原来历史上,那些人还是给叶萧定性了。
叛徒之子,自己本身也是叛徒。
林谈谈心里突然觉得好恨。
这是赤裸裸地泼脏水!
她问:“闵延德还有那个司令长也知道你的身世吧?”
叶萧看着她,点点头。
“那他们也和你养父一个态度喽?”不然也不会因为韩英在这观察了一个半月,那个什么司令长就下了暗杀任务。
林谈谈磨了磨牙:“你看你入伍都那么多年了,为国家做了那么多事,流血又流汗的,他们对你还是这个态度,可见无论你做什么,做得多好,他们都会对你一直存在偏见。而现在是末世,一点不夸张地说,这是一个群雄并起的时代,有点能耐的人就能干出一番事业,他们对你就更警惕防备了。想要他们真正满意,你就必须老老实实听话,一点反抗意见都不能有,即便当牛做马都不能有丝毫怨言,不然就是有私心,就是想背叛组织背叛国家。”
她她语速极快,噼里啪啦一串,然后看着叶萧:“你怎么能过那样的日子?叶萧,你要早点做出决断啊!”
叶萧定定看着她,看入了她的眼底,片刻才道:“你就一点都不在意吗?”
林谈谈微愣:“在意什么?”
“我生父是一个罪人,他身上背负着很重的罪孽,而我是他唯一的后代。”
“再是后代,那也跟你没关系啊!”林谈谈道,忽然反应过来,睁大了眼睛,叶萧、叶萧不会因为这个一直有很重的心理压力,甚至觉得自卑,觉得自己也是罪人吧?
她忙说:“这跟你一点都没关系啊,照你这样说,犯人的孩子都不用活了,一人犯罪就该把全家都判刑才行?”
她想了想,小心道:“你要真觉得过意不去,你不是一直给国家做事吗?你肯定救过不少人吧?就像你说的还债也该把债务还上了。不要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好不好,大不了以后我们多做好事,行善积德。”
叶萧眼中光芒涌动,低头把头放在她肩上,轻轻叹了口气,一点都不硬气地感觉到眼窝有些潮湿酸涩。
耳边似乎又隐隐浮现了那些话——
“他爸是叛徒,别跟他玩。”
“你爸爸害死了我爸爸,你赔我爸爸!”
“这孩子父母都那样,别根子上就歪了。”
“你别看他这么优秀,他爸当年也是精英中的精英呢,谁能想到……”
“叶萧,你父亲的事啊,你要时刻引以为戒。”
“叶萧,我们对你委以重任是力排众议,扛了很大压力的,你不要让组织失望。”
……
太多太多了,无数异样的目光,憎恨的,厌恶的,审视的,怀疑的,愤怒的,轻鄙的,好奇的,叹息的,还有蕴含了无数复杂情绪的,还有各种各样的声音,全部让他喘不过气来。他有很长一段时间,希望自己就是养父的孩子有多好,他是叶萧,他只是叶萧!
有一段时间,他甚至很恨自己的父母,他恨父亲为什么那么不坚定,明明是他告诉自己军人要有钢铁般的意志,他难道不知道自己一句命令会有多严重的后果吗?他更恨母亲为什么要那么愚昧愚蠢,害了自己害了父亲更害了那么多人。
在最偏激的青春期,他甚至觉得女人这种生物都是脑子不清醒,纯粹是拖后腿的。
后来长大了,他渐渐理智了,也学会承受周围人的目光,他努力地生活学习,做到最优秀,后来入伍,更是付出了比常人多数倍的努力,他比任何人都想得到肯定和赞同,比任何人都想做出自己的贡献。
他以为自己已经不在意幼时的那些事,但周岩的一次精神攻击就让他破了功,他终于不得不正视,他内心始终有一个角落,藏着那些纠结痛苦的东西。
但即便如此,也只是无奈罢了,毕竟虽然过去不可改变,但他已经靠着自己的努力,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大家对他的态度。
直到这次,那些人竟然郑重其事地将他列入抹杀名单,并且得知连他敬爱的养父都那样提防他,不信他,甚至对他动了杀心,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笑话。
好在他还有他的小姑娘,他的小姑娘看他的眼神对他的态度没有丝毫变化,甚至更小心心疼,叶萧觉得自己被治愈了,心里就好像注入了热流,把过去的一切都覆盖了。
林谈谈有些手足无措地抱着他,轻轻抚背,即便摸到的是满手血腥的黏腻也一点不嫌弃,这样脆弱的叶萧让她心疼得不得了。
“别难过,他们对你有偏见是他们的损失,你问心无愧就好了,你要报效的本来就不是那些人,而是这个国家,是人民,只要能够帮助更多人,无论在哪里、以何种形式都不是问题,不是只有听他们的话按照他们的去做才是对的。他们的认同和满意,根本无足轻重。”
软软的声音安抚了叶萧,他埋在她肩窝里深吸一口气,却只闻到了和他身上如出一辙的血腥味,少女的馨香都快被覆盖没了。
叶萧退开看着她身上被自己抱来抱去染上的血迹,有些懊恼,再看自己,衣服早已湿透,鞋子里也满是黏腻,脚下甚至能踩出血印子。
刚才情绪起伏太厉害,对他现在身体很不好。
明明想要尽快恢复的,却为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反过来折腾自己。
叶萧拭了拭她脸上又被自己蹭上去的一些血迹,有些歉疚地说:“你又得洗个澡了。”
林谈谈摸摸脸,结果手上都是血,把自己抹得更多,她不在意地说:“擦一下就好了。”仔细看了看叶萧,“不难过生气了吗?”
叶萧摇头:“你说得对,他们的认同和满意根本无足轻重,我只要做好我自己的事就够了。”
林谈谈笑了起来:“那你要怎么做?”
叶萧想了想:“那位范司令长不会轻易罢手,但杀我没有既得利益可拿,他应该暂时不会千里迢迢派人来对付我,也鼓动不了眼里只有利益的雇佣兵。”
林谈谈点头,装模作样地叹气:“哎,你还没有我有吸引力呢,那些人为了我可是前赴后继,到现在都还没死心。”
叶萧好笑地刮了下她的鼻子,调皮。
林谈谈又说:“可是到底是个麻烦啊,虽然不愿意承认,但韩英一死,他对付你是不是更有借口了?他光明正大,我们就好像要被讨伐的逆贼,很吃亏啊。”
反正这次,她是绝对不要让叶萧背负上任何骂名的,她忽然说:“到底有多少人知道你的身世,全部灭口行不行?”
叶萧微微扬眉,好笑道:“怎么可能灭口,这又不是秘密,虽然到今天知道的人不多,但也绝对不少,而且还是记录在档的。”
啊,这样哦。
叶萧轻声说:“而且我也不想自欺欺人。”
林谈谈一想也是哦,那也不是叶萧的错,灭口反而显得他们做贼心虚,最好让那些怀疑叶萧的人眼睁睁看着这个国家在叶萧的带领下变得更好,让他们哑口无言。
嗯,末世后叶萧当上那个总统就好了,谁敢说总统的不是?
至于那之前……
她忽然注意到叶萧表情沉静,目光幽幽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忽然觉得自己杞人忧天,他一定有成算的。
她放松下来,支着旁边的办公桌看着叶萧,看着看着皱起眉:“叶萧,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了。”
“嗯?”叶萧回过神来,“什么事?”
“你流这么多血真的没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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