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是多么奇妙的事情,前世来不及的珍惜的一切,今世竟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伤势稳定的瑶光在青丘什么都不做,每天除了跟着阮妙君就是跟着阮妙君,像个忠诚的小尾巴,气得落画总是冒出头来抱怨,让他们并不大的家总因此显得热闹非凡。
这天阮妙君拿着木盆给瑶光洗澡,忽然轻声问:“你的父母在哪里?为何你还这么年幼,他们就抛弃不管?”
瑶光全身湿哒哒的,瞅着她的目光很忧伤。
阮妙君笑:“没关系,既然来到这里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把我和落画当成自己的亲人。”
瑶光很眷恋的蹭了蹭她的手。
阮妙君用一瓢清水把瑶光冲干净,抱出来边擦边说:“正好替我看着落画那家伙,他整日调皮捣蛋,实在让我受不了。”
从前瑶光从未听说自己有个舅舅,因此想到落画时,心中总是讲不清的忐忑。
正巧发着呆时,开朗的声音忽然就闯了进来:“小狐狸!不要闷在屋子里了,快和我出去玩!”
是落画。
他早晨还干干净净的衣服已经被糟蹋得不像样子,手机摘了一大捧不知名花,笑道:“好不好看?”
“好看。“阮妙君站起身,擦掉他脸上的灰尘:“傻样。”
落画拨开她的手:“姐你别婆婆妈妈的,小狐狸,跟我走。”
说着就抱起瑶光。
阮妙君跟在后面阻拦:“它身体还没好。”
“所以我要带它晒晒太阳啊。”落画笑嘻嘻的边飞了出去。
阮妙君无奈的扶住门框,微叹了口气。
头上两三只燕子翩然而过,更衬得暖意盎然。
——
在青丘所见的动物你千万不要以为它真的是只动物,所见的人你也千万不要以为它是个人,说不定什么时候,擦肩而过的生物忽然就变成另外一种样子。
幸而瑶光在蓬莱暂居过,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屁颠颠地跟着落画到了河边软绵绵的草坪上,发现水中的鱼儿差点就扑了进去。
“坐好。”落画忽然眨眨眼睛,从怀里拿出个药瓶来说:“给你个好东西。”
瑶光摇着尾巴很好奇。
落画哼道:“谁让玄羽那个臭丫头总追打我,我把她的金丹偷来了,快吃,这比姐姐的药管用多了。”
瑶光顿时呆住,被他强迫地把丹药塞进嘴巴里,差点被活活噎死。
可仙界的东西都是至珍,果然片刻之后便有暖流穿透心扉,让他全身充满了力气。
落画拉住他小小的爪子道:“有了这个就可以让你化成人形和我讲话了。”
话毕,便使出法力助瑶光导气。
瑶光顿时痛苦难当,从未如此因为变形而饱受折磨。
最后全身肌肉都像快被撕裂了的时候,难捱的痛才随着光芒渐渐散去。
他喘息着低头,看到熟悉的手,而后对视上落画惊愕的表情。
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
瑶光喉咙难过的发不出半个字,只好爬到湖水边低头看去。
盈盈的水面映出一片雪白。
雪白的长衫、雪白的皮肤和雪白的发丝。
竟然一夜华发,再不如当初精致无暇、粉雕玉琢。
瑶光颤抖的抬手摸到左脸上被天宝烫出的丑陋疤痕,吓得立刻闭上眼睛。
“是、是谁干的?怎么这么残忍!我帮你报仇!”回过神来的落画对于自己刚才的反应很羞愧,转而气愤起身。
瑶光淡淡地摇头,用白发挡住那半边脸,沉默的坐在草地上。
落画小心的打量了下他手背和脖颈上的伤痕,小声道:“你一定经历了很可怕的事,不过既然来到这里,就把从前忘了吧。”
忘记,怎么忘记?
瑶光心中只要想到师父和青提的名字,就有种难言的压抑刺痛,就连眼眶都忍不住红了起来。
“你别、别哭,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也是被姐姐捡回来的,现在我们不是生活的很好吗?”落画着急地按住他的肩膀。
这个从前素未谋面的舅舅让瑶光感觉到丝丝温暖,他难堪的低头笑了下。
落画好事的说:“知道为什么带你出来吗?”
瑶光摇头。
落画悄悄道:“因为姐姐的老相好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来看她,我们不打扰,好多让他们说说话啊。”
瑶光非常气愤的想追问:什么相好?那师父怎么办!
可惜他没办法讲话。
落画乐:“小鬼,你的表情怎么如此激动?”
瑶光拉过他的手写了个“谁”字。
落画说:“很多很多年前的一个流浪的孤儿,快要饿死的时候被姐姐救了一命,后来姐姐把他托付给位道长让他去了仙山修行,他也挺争气的,现在于天庭也算赫赫有名了……”
不等他讲完话,瑶光便猛然站起来急匆匆的往回跑,可惜一个没留神被石头绊倒在地上。
落画拉住他,把他变成小狐狸的模样,摸摸头安慰说:“你的身体还没有好呢,不要蹦蹦跳跳。”
瑶光心里很着急,竟然咬开他的手,便像离弦的箭般朝阮妙君的院子飞奔而去。
——
师父、师父、师父!
满怀激动的瑶光冲进花园,蹬腿便扑到了那正和阮妙君讲话的白衣男子身上,没头没脑的一通乱抓。
可惜此时的尹澄并没有很耐心的对待小狐狸,反而在惊愕中将瑶光甩到一边。
幸而阮妙君手疾,立刻捧住瑶光讪讪的笑:“不好意思。”
依然那么精致清冷的眉眼,纤尘不染,气质非凡,只不过似乎比印象中更多了几分年轻气盛。
瑶光死死的盯着尹澄,多么希望师父永远都这样安然无恙。
“他是落画带回来的可怜孩子,别和他生气。”阮妙君顺着瑶光的绒毛淡笑:“我给你准备了新茶,要不要尝尝?”
“灵虚还有事,我不能久留。”尹澄似乎被这小狐狸灼灼的目光看得不安,语气也显得迟疑。
阮妙君略微失落:“刚来就要走……”
跟在后面跑回来的落画在不远处帮腔:“就是,姐姐成天数着日子盼着你,你倒是来去自如啊。”
“少胡说!”阮妙君瞪着弟弟,而后淡声道:“既然有事就去忙吧,保重。”
“……喝过茶再走也好。”尹澄似乎改了主意,重新在树旁的石桌边优雅坐下。
阮妙君温柔一笑,转身便烧水去了。
得到自由的瑶光立刻不死心的跳到石桌上,用爪子碰了碰尹澄的手。
尹澄不自在的收回胳膊,淡声问:“你有何事?”
瑶光摇摇尾巴,不发一声。
树叶间的阳光投下来照在他干净的脸上,好像梦中的某个碎片。
美丽而虚假。
瑶光明知如此一家三口的团聚是如此悲伤,却仍旧快乐的不行。
可惜他在这种愉悦中沉浸不到刹那,又转而想到,若是师父和娘亲这般发展,那么此后的所有结局……
就是他看到的那样。
这院子里的生命,大概没有半个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