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火的神情,却无丝毫动容。他周身的火焰之中,无数精魂嚎叫起来,引得四周阴气森森,可怖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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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玄下了马车,轻轻将绛云拉到身后,静静看着幻火。
幻火看到池玄,神色中隐有恐惧。但此刻,他心头的怒意已燃尽一切,不容他退却。他开口,冷声道:“就算是你,也休想阻我!”
池玄上前几步,道:“即使你这么说,我也不能不阻你。”
幻火咬牙,“好!我就不信你一介凡人,能奈何得了我!”他说完,周身的青焰爆裂开来,席卷四周。
池玄手扣青灵诀,微微闭目,一瞬之间,罡气展开,充盈四周。幻火周身青焰遇到那罡气,竟不住退缩。
幻火心底,那恐惧之意愈发深重。罡气无形,却如尖刀,似能刺入他的肌骨。他本是无痛无觉的兵器,自有人身之后,识得痛楚,便生怯懦。他愈发怀念起从前,放眼天下,又有何物能让他恐惧?若是不能回到从前,难道他要带着这恐惧度过一生么?
心底的焦躁炽盛如火,激得青焰中的万千精魂嘶吼起来。那声音凄厉哀绝,直透九霄。那些精魂模样清晰异常,形容悲恸。精魂纷纷伸出手来,似是向谁求救,又似是寻谁复仇。
绛云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往池玄身旁缩了缩。
池玄看到这般情状,不禁皱了眉。他只觉那些精魂的每一双眼睛都盯着他瞧,每一只伸出的手都冲着他来。难道,这也是因为罡气吸引?
“幻火!”褚闰生赶到之时,看到这番景象,自然心惊。他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开口,唤了一声。
幻火听到这句,慌忙回头。就在这一瞬之间,那万千精魂忽然转了方向,齐齐冲着褚闰生而去。
褚闰生一惊,纵身退开。
池玄见状,提劲一跃,挡在了幻火和褚闰生中间。他上前一步,伸手抵住幻火的肩膀,道:“够了。”
随他话音落定,数十精魂拉住了他的手臂,厚重的煞气瞬间侵入他体内,冲撞他的脏腑。
也是那时,清净灵气将幻火重重包裹,青焰明灭,竟有无数精魂脱出了幻火的身体,飞升无踪。
褚闰生见此情状,弃了犹豫,冲上前去,扣住了幻火。精魂见了他,蜂拥而上,拉扯撕咬,凶相毕露。他全然不顾,吼了一声:“幻火,住手!”
幻火忽然觉得脑海之中炸了一声,瞬间失了意识。他瘫软下来,无力倒地。青焰消止,精魂也随之消失。方才那可怖景象,竟似完全没有发生过一般。
褚闰生松了口气,慢慢坐倒在地。他看着怀中昏迷不醒的幻火,轻唤了几声。
幻火的睡相安然,应是无恙。他刚要放下心来,池玄却跪倒在地,呛出了一口鲜血。
“师兄!”褚闰生开口,急切地唤了一声。他刚要上前,却觉全身刺痛。他抬起手臂,就见皮肤之上,出现了一道道黑纹,竟如手指抓握的痕迹一般。精魂无形,方才那拉扯撕咬,他本以为没有大碍。没想到幽鬼煞气,竟也伤人。他注意到时,痛楚愈发剧烈,再无法自由行动。
绛云一直站在一旁,眼前发生的一切,骇得她全身颤抖。她本是妖兽,对煞气一物,敏感至极。何况,方才那精魂怨气,非同寻常。她本能地退避,直到此刻,无论她如何努力,就是迈不了步子。
“丫头,别怕。”梁宜的声音适时响起,“别怕,走过去。别想着刚才的事,看着他们,走过去!”
绛云闻言,稳住自己颤抖不已的手脚,慢慢移步。只是,她还没迈出一步,就跌倒在了地上。她心知自己必须救人,可身子就是不听使唤。那是她从未领略的恐惧,足以吞灭一切。
正在这时,周围忽然聚起了五色祥光,待光辉消尽,何彩绫执着纸伞,翩然出现。
卯符一见到她,哭喊着跑了上去,抱住了她的腿,泣不成声。
何彩绫摸了摸卯符的头,举步走到了褚闰生一行的面前。她低头,看了看几人的惨状,竟微微一笑:“未与敌人交战,就自伤如此,这样的事,我倒是第一次见呢,呵呵。”
褚闰生抬眸望着她,不知该做什么表情。
何彩绫单手托着下巴,佯作沉思之态,皱眉自语道:“哎呀,上次有人用金铃召雷将来对付我,还掀了我家的屋顶。今日他受了伤,又落在我手里,这报应也太快了吧?你说,我该怎么折磨他才好?”
听完这番话,褚闰生不由地笑了笑。哪有见到仇人,还这么说话的?他不禁记起这任性妄为的地仙曾说过的话,他不过是偶尔飞进她窗户的小鸟罢了。既然是小鸟,就不必费心对付,更谈不上报仇。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让他忍着痛楚,含笑开口:“仙子……让我再欠你一个人情,行么……”
他说完这句话,已无力支持,意识也模糊起来。依稀之间,他听见那银铃般的声音笑答:“行啊,反正你也还不起了……”
……
褚闰生睁眼的时候,就见自己的身周一片漆黑,怀中冰冷的触感让他有些恍神。他低头,就见怀中抱着的,是一环金轮。轮身金光微亮,映进他的眼底。他抬头,就见四周堆满了妖魔的尸体。尸身之上,幽幽青焰升腾,带出精魂微弱的悲鸣。
他听见自己笑着开口,说道:“金轮啊金轮,你要是会说话该多好。我也不用这么孤零零地等天亮……”
“要不要我陪你说话呀?”银铃般的声音带着笑意,在他身后响起。
他回头,就见那手执纸伞、肩披彩绫的少女含笑望着他。
褚闰生心头一惊,猛然醒转,一睁眼,就见何彩绫坐在床沿,手覆在他的额头,用一脸狡黠的笑容望着他。
“好不好玩?”何彩绫收回手来,掩嘴笑道。
褚闰生慢慢回过神来,才明白方才的大概是入梦之术。他不禁笑了出来。他慢慢坐起身,看了看四下。高床软枕,锦被纱帐……明明是在野地,怎么突然入了华宅?难道,又是术法变的?
何彩绫看着他,笑道:“嘻嘻,被煞气侵体,会让人做那种怪梦?我倒是头一次见……”她手腕轻转,托出了一碗药汤,“喝了吧。”
褚闰生接过药汤,捧在手里,正要开口。何彩绫却道:“是不是要问你的师兄弟啊?放心,都没事。”她伸手,抬了抬他手中的汤碗,“喝吧。”
褚闰生听了这句话,也不多说什么,低头看着那碗药汤。药色澄清,微泛金光,他不用想就知道这是卯符的血液。他略微犹豫,看着那碗药,迟迟不动。
何彩绫皱眉,“怎么,怕我下毒?”
褚闰生摇了摇头,将那药汤饮尽。
何彩绫绕着自己的一缕发丝,带了不屑,道:“我先前还以为,无错的徒弟,总有什么过人之处。想不到,跟那些庸人没有区别嘛。知道卯符体内有金丹,就起歹念,还争得你死我活,真是丢人现眼。”
褚闰生笑笑,不回答。
何彩绫见他一直不说话,挑了挑眉毛,说道:“其实,卯符是我故意留在你们身边的,就是要你们师兄弟反目,自相残杀。这样,比直接杀你们有趣多了,对不对?”
褚闰生叹口气,“仙子真是贵人多忘事。你把卯符交给了师傅,是师傅把她放在我们身边的。”他将药碗递还给何彩绫,笑了笑。
何彩绫望着他,笑道:“小聪明……不过,那红毛小子要剖开我的卯符取金丹可是千真万确的事。虽说我的卯符无形无相,并无生死之说,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你惹得起我么?”
褚闰生听罢,微微低了头,笑道:“小的不知天高地厚,仙子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
“呵呵,我就知道,你们这几个师兄弟里,只有你会乖乖地给我赔不是。”何彩绫满意地点点头,“念在相识一场,我劝你一句,那红毛小子煞气太重,迟早会失了本性。这次是卯符唤我,我才凑巧能帮你一把。下次如何,谁也说不准。”她说完,挑眉笑道,“怎么样,要不要和你的师兄弟散伙,改投我的门下?”
褚闰生笑答:“我只怕师傅他不答应啊。”
何彩绫闻言,站起身来,道:“少拿你师傅压我。算了,反正吃亏的是你。”她说完,转身出了房门。
卯符就等在房门口,见她出来,脸上生了灿然笑意。待门关上的一刻,卯符探了探脑袋,冲褚闰生做了个鬼脸。
看到这情景,褚闰生终于想明白了。当日段无错将卯符留在他们身边,他也曾质疑这番举动。如今想来,卯符炼制金丹,全身的血液都是药液,留她在侧,自然无惧病痛。再来,若是真遇上危险,卯符被牵连之下,请何彩绫相助,必然惠及他们。
他想起那句“听师傅的没错”,不禁生了笑意。真的,每一步都算准了……
他休息了片刻,待药液流遍全身,解去痛楚后,便下了床。虽说何彩绫无意寻仇,但此处并非久留之地,何况,池玄和幻火都受了伤……
他推门出去,没走多远,就见绛云蹲在一间房间前,抱着膝盖抽泣。
他看看四周,思忖了一下,含笑走了上去。他蹲下身来,拍了拍绛云的肩膀,道:“喂,你蹲着做什么?不会又是守门吧?”
绛云抬头,看到他时,哭得愈加伤心。她哽咽着,道:“……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因为你什么?”褚闰生笑问。
“幻火是因为我才变得那样的……他让我取金丹……我……我不肯……然后,我还背叛你……”绛云哭着,说得语无伦次。
褚闰生叹口气,“啊……绛云妹妹,我真的不明白你说什么啊……”他伸手,拉着绛云起身,又指指她身后的房间,“这间谁住?”
绛云老实回答:“幻火……”
“那正好,一起进去看看他吧。”
绛云听到这句话,猛地摇起头来。
“你怕什么,不是有我在么?”褚闰生开口,劝道。
“不行……”绛云摇头,“他……”想起先前那番可怖景象,绛云不禁全身颤抖起来。
褚闰生微微皱眉,刚想再说什么。这时,池玄的声音响起:
“她受煞气影响,一时间止不了恐惧,你别逼她了。”
褚闰生转头,堆了满脸笑容,道:“师兄看来没什么大碍了,太好了。”他意识到自己正拉着绛云,便顺势将她往池玄身旁一送,道,“若是害怕,待在师兄身旁最好不过。”
他也不等那二人说话,自顾自转身,一把推开了幻火的房门,朗声道:“幻火,吃饭了!”
让褚闰生讶异的是,幻火早已起身。他静静站在窗边,看着自己的双手。察觉到有人进来,他慢慢转过头来,待看到褚闰生。他的眉峰轻轻一皱,眼睛里闪过一抹敌意。
褚闰生自然注意到了那抹敌意,他有些不解,却也不去深究。他含笑走到幻火身边,道:“睡了一觉,清醒了没?差点被你吓死!要请我吃压惊饭的啊!”
幻火望着他,表情有些麻木。他又移了视线,看了看池玄和绛云。
褚闰生见状,隐觉异样。
这时,幻火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里透了三分邪气,竟有些陌生。褚闰生正疑惑,却听幻火唤了一声:“褚师兄。”
这呼唤,再熟悉不过。只是,今时今日,褚闰生的心底竟生了一股寒意,久久不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