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梦阁,翩o已将炉中的丹药准备好,身边沈明漪静静地站在窗前,望着远方浩渺的神界出神,半晌,转过身来,看着翩o已忙碌完毕。
“翩o姐姐,用了这药,过些日子我就能想起从前的事,想起莫承哥哥么?”沈明漪幽幽地看向翩o。
翩o回头望了望依然燃烧的炉火,目光中带着如水的温柔,“其实能否想起从前的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会再受毒性发作时的痛苦。”
“能否想起从前的事,真的不重要么?”沈明漪轻轻地道,像是在问翩o,也像是在自言自语,她只是停了停,然后又问:“翩o姐姐,神族是不是可以将从前发生过的事全都记住,不会因为遗失了什么而难过。”
翩o摇摇头,微微垂下眼帘,“神魔两族的记忆比人要长久,但也不是全无遗忘,时间过得太久了,还是会忘的。神魔没有生,没有死,没有轮回,又怎么可能记住那些千百年来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多的往事?无论六界,记忆永远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墙,想要永恒的记忆,那无疑是与天作对,有违天道终将付出极大的代价。”
“......”沈明漪沉默了,“难道那么多不忍放下的过往,不想离开的人,始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从记忆中慢慢消失么?记忆无法永恒,那么又有什么是永恒呢?”
翩o只是叹息着摇头,“记忆没有永恒,因而情感也没有永恒。就如我们神族,再相爱的男女也抵不过千万年的日月轮回,等到疲倦了,淡漠了,身边的人就不一定又换成谁了。”
“再相爱也抵不过岁月的轮回......”沈明漪沉吟着,心中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伤感。
“就如同我,”翩o接着道:“在跟天楚在一起之前,我也曾有过几位夫君,也曾那般刻骨铭心地爱过,可这一切都抵不过时光,如今,那些从前的往事已逐渐模糊不清了,记忆里所剩的也只有那几个名字,或许再过些时候,连那些名字也记不清了。”
“真的没有永远的唯一么?”沈明漪不敢相信,原本在生命中信誓旦旦信仰的东西,竟然是那般不堪一击。
“永远的唯一只是欺骗自己罢了。”翩o叹道:“一场记忆就像是一生一世,一场宿命轮回,记忆尽了,也便是来生了,又何必再执着于曾经爱过谁?只要趁还能相爱的时候爱得轰轰烈烈,爱得尽心尽情,心中无愧,也便够了。就算此刻放不下的,将来也迟早有一天会放下。”
“真的是这样么?”沈明漪的眼角闪现着泪光,“有时候我觉得,那些原本留在心里的记忆,如今却模模糊糊地再也想不起来,那些原本留在心里的人,如今全成了陌路。这种感觉,真的很难过,我很想知道曾经我与莫承哥哥是怎样的,可是又害怕,怕知道了他从前心里的人不是我......”
“为什么要怕呢?”翩o如水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心痛,“曾经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纠结于天楚的心里似乎还有着别人,而到底是谁呢?是我所不知的过往,还是原本就在他身边的什么人。可是如今,这一切都不重要了,人都已经不在了,曾经心里有过谁还有什么用呢。”
“原来......我以为我没有了记忆,就不会再因为这世上的很多事而伤心,可是这世上还是有那么多无能为力的事让人难过。”沈明漪的眼中不由得划下泪痕。
“妹妹,不要难过。”翩o的声音带着温柔与飘渺,“想见谁就去见,想爱谁就去爱吧,来生你身边的人就不是他了。”
来生你身边的人就不是他了......沈明漪静静地听着,似乎觉得这句话很熟悉,像是从前有什么人说过,然而却终究想不起来,只是那句话中透着的深沉的感慨与哀伤却刻骨铭心。
神界,凌波殿。
当雪涯从魔界返回,带着些许轻松之意回到凌波殿时,刚一进大殿的正门,便听到听中似乎有人说话,而且声音还是那般熟悉。
雪涯不由得诧异,凌波殿是很少会有人来的,翎溪的性子素来不喜热闹,这些年来也是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住,顶多是陌言和泓玄他们来闹上一阵,如今泓玄也很少来了,那么又会是谁呢?
刚刚踏进大厅的一角,便隔过那几根高耸恢弘的玉石板的亭柱看到里面有三个人正在说着话,其中一人是翎溪,而另外两人,竟赫然正是秦莫承与陆云轩!
雪涯惊讶得险些叫出声来,几乎是本能地运起法术,身影在刹那间随着一道紫色光柱消失在大殿之外。
秦莫承,怎么可能来神界?她一度怀疑自己看错了,可那传来带着些许笑意的交谈声是那样真切。凌波殿的院落中,雪涯几乎是呆立了半晌没有动弹,过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却不进入凌波殿,而是转身向明华堂而去。
凌波殿内,因习武的关系耳目相当敏捷的秦莫承忽然道:“外面似乎有人?”其实他从雪涯一踏进大殿就听到了,神族极轻微的脚步声也瞒不过他的耳朵,而此刻直到那声音消失了他才说出来,只因心中依旧存了一点点期待,希望那外面来的人是自己想要找的女子。
“外面?”翎溪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之色,然后起身似乎想要出去看看,其实他也早已听出雪涯来过,只是在秦莫承面前装作不知。
“她已走了。”秦莫承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失望与落寞。
这一切,陆云轩看在眼里。
明华堂,只有泓玄一人在,看到雪涯急匆匆地奔来,不由得心生诧异,笑问道:“丫头,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雪涯默不作声地摇头,然后向着泓玄身后的房间张望了下,然后道:“泓玄哥,怎么就你一个人在?”
“哈哈,是来找小言玩的吧?”泓玄笑道,“他们都出去修炼了,你要是早来一会,我也不在了,听说又要与魔族开战了。”
“又要开战了?......”雪涯重复着他的话,心中却并没有多少反应,作为一个末等小神御法澄影,与魔族大战这种事,她根本就派不上用场。
泓玄点点头,一副豪气干云的样子,“是啊,这回正好又可以好好大干一场,没准还能遇到孤刃好好切磋几招呢。对了,丫头,你赶紧叮嘱翎溪,不要让他去战场与人动手,这几日伤势才好一点,千万别再犯了。”
“好,放心吧。”雪涯点头,停了停,又道:“泓玄哥,你还记得秦莫承么?”
“秦莫承?嘿嘿,不就是咱们在人界长白山见到的那小子么?我听小言和烟若说咱们丫头对他有点意思呢,一晃几年不见了,怎么,丫头想他啦?”泓玄笑道。
雪涯摇头,“他,他来神界了?”
“什么?他来神界?”泓玄脸上马上换成一副不可置信的玩笑样子,道:“丫头又说胡话呢,一个凡人怎么可能来神界。莫说凡人,就是寻常的仙妖在神界也难以忍受这里的清气,我看你一定是想他啦,哈哈。”
“可是......”雪涯还想再争辩,然而看泓玄的样子像是完全不知道也不相信秦莫承来神界了,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对了,泓玄哥......”雪涯忽然想起孤刃的话来,于是决定问一问。
“嘿嘿,怎么了?”泓玄虽然与孤刃同为主守卫防御的念守皓天,不过性子上似乎比孤刃要欢脱许多,也亲近许多。
雪涯想了想,道:“你知不知道魔族念守皓天孤刃的夫人舞枫?似乎是个璇梦澄影。”
“当然知道啊。”泓玄立刻道,“咱们跟孤刃夫妻二人还是好哥们呢,舞枫去魔界之前咱就认识了。”
雪涯点了点头,问道:“那舞枫与翎溪哥相比,是谁的法术更厉害些呢?”
“这还用问,当然是翎溪。”泓玄胸有成竹地道,“记得有次神魔大战,孤刃带着舞枫亲自出马,我们都被敌方牵制住,眼看着舞枫给魔军的每一位战士不断治疗增加防御,谁也奈何不了,而翎溪却仅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将舞枫打倒,使她几乎没有还手之机。”
“这么说,还是翎溪哥厉害了。”雪涯自言自语道,想到孤刃曾说连翎溪都受不了魔界的戾气,而舞枫却能忍受,明显这其中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泓玄接着道:“不过也别小看舞枫,自从她去了魔界后,孤刃说是用了魔界的宝物使之不被魔界戾气所扰,而且法术上也强了许多。”
“魔界的宝物......”雪涯想着,看泓玄似乎毫不知情一般,不过如今想来,似乎确实是伏羲琴弦了。
在明华堂磨蹭到很晚,约莫着秦莫承和陆云轩离开凌波殿了,雪涯才返回凌波殿去找翎溪。
其实秦莫承也刚刚离开没多久,似乎不愿意离开凌波殿,只想期待再有什么身影从殿外出现,然而直到夜幕降临,却依然没有动静。还是陆云轩以天色晚了让翎溪好好休息为由才将他带走,直到凌波殿又恢复往日的沉寂。
“翎溪哥。”雪涯回到凌波殿时,翎溪并没有睡,而是在等她,他知道,她回来过了。、
“丫头,回来了。”翎溪只是一如既往地淡淡招呼着,却难以掩饰神情间的疲惫,原本伤势就时好时坏,这一日来又不得休息,不由得有些支撑不住了。
“翎溪哥,他......来过了?”雪涯垂下头,试探着问,声音中带着些畏惧,又带着些期待。
翎溪点头,知道她说的是秦莫承。
“他怎么会到神界来?”雪涯立刻问。
“翩o为了给那位姓沈的姑娘解毒,找了法宝给他们三人佩戴,因此他们能够在神界呆上一段时间。”翎溪道。
“那是多么难得一见的法宝,她也能找到!”其实雪涯关注的并不是这个,而是......
“算了,就算上天入地,他还不是为了那个女人。”雪涯眼中闪现一丝不屑。
“沈明漪么?”翎溪只是若有若无地笑笑,“他们问起你,我说你去魔界了。”
雪涯想了想,道:“就告诉他们,我去魔界,再也不会回来了!”
翎溪只是摇头笑笑,没有说话。
雪涯似乎一下子想起什么,道:“对了,我听说又要开战了,泓玄哥特意让我叮嘱你,不许去战场和人动手!”
翎溪想了想,道:“战场可能会去,不过,不与人动手就是了。”
“为什么?”雪涯奇怪。
翎溪道:“我答应了秦莫承和陆云轩两人,带他们去看看神魔战场。”
“又是他们!”雪涯暗暗跺脚,“我还想跟翎溪哥在一起呢,不过......这样也好,毕竟他们是凡人,翎溪哥你照顾他们也就不能参战了。”
翎溪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低头,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