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大泽山的满门被屠?妖皇森鸿的刺杀?澜沣上君之死?
这桩桩件件不是千年前就有定论吗?就算妖皇是被魔族所控做下屠山之事,那和孔雀王又有什么干系?不对,孔雀王华默早已修炼了魔力,难道千年前的事真和孔雀王有关?
青龙台上的仙妖望向凤皇,突然从凤皇口中的那句“师门大泽山”中回过味来。众仙神情一震,难掩眼中惊讶。
当年大泽山中活下来的只有三人,神君元启,末代弟子青衣,还有那个在罗刹地受诸天雷劫而死的女弟子阿音。
虽心有猜测,但听到凤皇亲口承认,众仙依然难以置信。
下三界开天辟地来头一个逆天而生降世为神的火凤凰,竟然是那个一千年前受尽唾骂化为飞灰的大泽山女君阿音。
难怪凤皇说她经受过雷劫,当年青龙台上那六道天雷,还有元启神君以神剑劈下的玄雷,就是凤皇晋神的劫难。
难怪凤皇降世后一力主张重查当年大泽山之事,而元启神君更对凤皇回护至深,原来凤隐便是当年那阿音女君!
“大泽山……”华姝直直望向凤隐,目中神情复杂难辨,“凤隐,你果然就是那阿音!”
随之她冷哼一声,眉间丝毫未被刚才凤隐之言动摇,“你是阿音又如何。凤隐,当年观世镜中澜沣是死于九尾狐妖之手,伤他的兵刃是狐妖一族的神器寂灭轮。至于大泽山,就算他是被魔族所控,难道鸿奕就不是亲手杀你同门的人!”她说着指向鸿奕,“当年之事是他一手做下,就算我今日已堕魔道,这妖孽的罪责也一样洗不清!你别想混淆视听,将澜沣的死和大泽山的毁灭推到我父王身上来。”
见华姝固执至此,凤隐神情未变。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若非这些铁铮铮的证据,她和鸿奕千年前又怎会成为被仙族唾弃斩杀之人。
凤隐看向华姝,淡淡道:“华姝,观世镜中所现的一切不假,杀澜沣的的确是一只九尾妖狐,澜沣也确实是死于寂灭轮之下。但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一件事吗?”
“什么事?”华姝仍神色冷凝,只当凤隐是在为鸿奕脱罪。
“御宇殿的封印只有澜沣能打开,那九尾妖狐是如何悄无声息地进去的?还有,为何澜沣会在你们大婚之日去一座尘封千年的殿宇?你难道就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中的奇怪和蹊跷?”
华姝神色一怔,眼底终于露出了一抹迟疑。这两件事确实一直存于她心中,只是当年澜沣的死太过惨烈,而那观世镜中又现出了真凶的真身,她便将这两处疑虑埋在心底再未想过。
“你究竟要说什么?你知道些什么?”华姝开口,紧紧盯着凤隐,“澜沣他为何要去御宇殿?”
事关澜沣之死,饶是华姝再信任孔雀王,也一定会问这一句。她隐隐觉得凤隐要说的话并非她想知道的,但她不能不问清楚,她一定要知道那改变她一生命运的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华姝,你可还记得,这千年间自你殿中曾下过一道御令,贬谪了天宫中的十三位仙侍下凡历劫。”凤隐没有回答华姝的问题,反而突然问了她这么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一旁一直毫无表情的孔雀王微微眯了眯眼,阴沉的目光落在凤隐身上,负在身后的手轻轻摩挲,目中闪过一抹杀机,凤皇和天帝果然已经查出来了。
华姝一愣,没瞧出孔雀王的神情变化,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她皱了皱眉,“这不过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和千年前的事有什么干系?”
“自然是有干系。这十三个仙侍居于天宫不同宫殿,你为何会将他们同时贬下凡间?”
“仙侍犯错,贬谪而已,有什么好深究?”华姝不耐烦回。
“犯了小错?”凤隐声音一顿,“以他们当初在凌宇殿服侍澜沣上君的情分,一点小错,你何至于将他们贬谪下凡受千年轮回之苦?”
华姝神情一愣,“凌宇殿?你说那十三人曾经是凌宇殿的仙侍?”
当年仙妖大战后元启避居清池宫,天帝回了凤岛,御风将天宫庶务交由她打理,有一年天宫宴会,红雀来禀有几个仙侍服侍不周冒犯了父王,彼时她刚掌天宫,一句都未多问便把那场宫宴服侍的仙人都贬下了凡,她怎会想到冒犯父王的仙侍竟正好是曾经服侍澜沣的旧侍。
“我并不知道……”华姝皱着眉道。
“你自然是不知道,有人处心积虑又悄无声息地把凌宇殿的仙侍送下凡轮回,当年澜沣上君大婚之日发生的一切就可以永远被埋葬。”凤隐的目光扫向一旁的孔雀王,“华默殿下,你说本皇说得对不对。”
听得凤隐之言,华姝神色一变,转头看向身旁的孔雀王。
自凤隐提起千年前旧事起便不再开口的孔雀王眯了眯眼,冷声道:“本王不知道凤皇在说些什么。不过凤皇陛下既然是那千年前的大泽山女君阿音,若不想自己以凤皇尊位背着当年骂名,想将这些罪责叩在本王和殊儿身上,本王也奈何凤皇不得。”
刚刚才有所迟疑的华姝听见孔雀王这话,神情一定。
凤隐挑了挑眉,“孔雀王,到如今你还巧言令色,颠倒是非。本皇当年在凡间以水凝兽之身历劫,生死有命,怨不得谁。但你为了挑起仙妖之争害死澜沣上君和我大泽山满门,其心可诛。御风上尊!”
凤隐说完朝御风上尊看去,御风上尊点点头,脸色苍白站起身,抬手化出一座小塔,那是前天帝暮光传给他的锁仙塔。御风掌心微动,十三个模糊的身影自塔中飘出,这十三人并无实体,只是若有若先的虚灵,但确是曾经在凌宇殿服侍澜沣又遭华姝贬谪的那十三位仙侍。
想不到凤隐和御风竟将这十三位在凡历世的仙侍灵体都都带回了天宫!
“拜见天帝陛下,凤皇和诸位上尊。”那十三人从塔中飘出,瞧见青龙台外之景,惊讶之下纷纷向凤染等人见礼。
“尔等凡间历世,无需多礼。”凤染摆了摆手,“凤皇问什么,你们答便是。”
“是,陛下。”十三位仙侍齐齐起身,虽眼底疑惑,仍听诺颔首。
“子悠仙君,当年澜沣上君大婚之日,他为何会突然去了御宇殿?”凤隐看向凌宇殿众仙侍中曾为首位的子悠仙君。
子悠自凡间被突然带回天宫时,凤隐已经问过他一次,如今再答,答案仍是一样,“回凤皇陛下,澜沣上君大婚那日虽在书房处理公务,但曾有一仙君来访,那仙君径直化身入了上君的书房,上君待之有礼,在房中相谈,上君屏退左右,并未让人服侍。后来吉时到公主殿下见澜沣上君久久不至,遣人来问,我们这才入书房小院请上君前往青龙台参礼,但那时书房内已无上君和那仙人交谈之声,我们闯进书房,里面已空无一人,寻找时上君恰在御宇殿上空化龙突破封印……”
子悠顿住声,看了华姝一眼,没再说下去。他这番话和千年前众仙询问之时回答的一般无二。那时众仙也觉得隐身入凌宇殿的仙人有疑,可那仙人径直化身入了澜沣的书房,凌宇殿的仙侍也被澜沣屏退,连那仙人的声音都未听到,更无从得知那人的身份。澜沣和九尾妖狐相斗的惨景随后在观世镜中重现,大泽山连逢劫难,众仙一心捉拿九尾妖狐,再未分心力去查那来路不明的仙人。
凤隐也早就知道这答案,却也不急,她又看向其他十二名仙侍,沉声道:“你们作为宫内的随侍,就没有一人曾瞧见过那仙人的容貌,听到过他的声音?”
另十二人眉头微皱,面容苦恼。显然这问题当年便有人问过他们,若是知道早便说了。
孔雀王见状神色一松,冷哼一声道:“凤皇,你想为自己和妖皇洗去罪责也要寻些有分量的证人,这些低等仙侍……”
孔雀王怒斥之声未完,那十二名仙侍中有一青衣小童突然瞪大了眼,怔怔看向孔雀王,猛地冲出那十三人之列指向了孔雀王,“是你,你就是上君大婚之日在书房的那个仙人!我记得你的声音!”
那小童话一出,满场哗然。华姝猛地转头朝孔雀王看去,手中握着的聚妖幡都抖了抖。
“父王……”
“满口胡言。”孔雀王神色一凛,眉目阴沉:“刚才这凌宇殿的子悠明明说澜沣见那仙人时屏退左右,一众仙侍未见其人未听其声……”他的目光在这小童的青衣仙服上扫了一眼,怒道:“你不过一看门的小童,哪里有近书房的资格?”
子悠亦朝青衣小童看去,疑惑道:“门生,你不是守在殿门外,何时近过上君的书房?”
门生被孔雀王阴沉的目光瞪得一抖,灵体骇得飘了两飘。
凤隐的声音在一旁响起,“门生,那天你为何没有守在殿前,反而去了澜沣上君的书房?”
门生见天帝和凤皇都在,心定了定,朝华姝看去,“不止是我,那日听到那仙人声音的,还有一人。”
“还有谁?”华姝凌空朝门生的方向走了几步,眼底现出红色。
门生朝青龙台上众仙望去,见人群中没有自己要找的人,不免有些失望,但仍是开了口。
“那日我守在凌宇殿门前,l阳殿的红雀仙子来求见上君,说华姝殿下正在试嫁衣,但殿下有两幅耳环是先王后所赠,都十分喜爱,难以取舍,红雀仙子想让咱们上君帮着选一选。我见红雀姐姐十分着急,怕误了上君和公主殿下的吉时,便悄悄带着她从后殿入了书房小院。我们刚靠近书房,便听到那仙人对上君说……”
门生顿了顿,“那人说……”
“暮光陛下曾对我族多为照拂,今日我族盛事,想入旧殿瞻仰陛下旧仪,不知可否?”
众仙听得一愣,御宇殿中留有前天帝暮光的尊像,乃众所周知之事。
“上君欣然应允。正巧听到这两句时我叩门向上君禀告公主殿下之事,怕红雀姐姐被罚,我便未说她和我同行,上君并未开门召见我,只隔着门笑着说……”
门生说着双眼一红,朝华姝看去,“无论殿下择哪一副,都是他最美的新娘。”
“上君说完便让我退下了。”门生低声道:“红雀姐姐听了上君的话也不再问,回了l阳殿。后来、后来上君遇害的消息传来,都说上君是被九尾妖狐杀的,我曾悄悄问过红雀姐姐可要将那仙人说的话禀告御风上尊,红雀姐姐说我们只听见那仙人模糊的一两句,做不得证词,她又说观世镜中已经查清了上君是死在九尾妖狐之手,殿下您因为上君之死伤心欲绝,让我再也不要向别人提起那天上君和那仙人说的话,免得您听到了伤心。”
门生低着头,声音卑小:“门生只是一介守门童子,只曾远远见过孔雀王数面,未听过他的声音,所以从来没想过那日在上君书房中的仙人会是、会是孔雀王。”
他说着猛地抬头朝华姝看去,“但我绝对不会记错,那日请上君去御宇殿的仙人就是孔雀王,殿下你若不信,就问一问红雀仙子,她可以作证!”
门生话音还未落定,华姝已经猛地抬手一挥,她指尖墨黑的魔力撕开一道空间裂缝,将一人从中拉了出来摔在青龙台上。
那人一身浅红宫裙,神情惊恐,还只瞧见漫天仙魔对峙之景就已吓得瑟瑟发抖,正是华姝的贴身侍女红雀。她本被华姝留在族内固守百鸟岛,突然被一道力量拉到天宫青龙台,一抬眼瞧见华姝红得快要滴血的眼,尚不知发生了何事。
“澜沣死的那日,你去了凌宇殿?”
红雀本是惊恐的脸色在华姝问出这一句时霎时变得雪白。
“你在那里,听到了谁的声音?”
华姝伸手,凌空扣住红雀的脖子,将她从青龙台上提至半空,一字一句,冰冷的问。
她眉间不见一丝情感。
整个青龙台上,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和红雀颤抖的哽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