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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阳王早对虞生人品有所耳闻, 奈何掌上明珠为色所迷, 痴心不改。他便来寻了虞生, 直截了当道给他三日时间思索, 若想做他安阳王府的女婿,不求他有领兵之才, 至少要上过战场, 晓得爵位来之不易。他若肯,安阳王便去同圣上请旨, 叫他作为文臣谋士随军一同去边疆。
这样的考验来得太过突然, 虞生措手不及,慌没了神, 他哪里能受得了战场马革裹尸的残酷!可安阳王府的靠山唾手可得, 他哪里又舍得放弃。再说, 真若放弃了,那安阳王府的人又该要如何想他。
沧笙趴在屋檐上不动声色听完了整个墙角, 嗤笑两声, 翻身跑进了东院。
……
沧笙总可惜虞淮不能跟着自己出去晃荡, 所以每回回来都会同他将自个在外头做了些什么, 今日回禀的主要内容便就是她方才听到的那个墙角了。
“ 可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沧笙摇摇她买来的小团扇, “叫他吃些教训也是好的, 傲得没边了,每回回来都要来咱们这臭显摆。”一顿, “就是不知道他这样折腾可会影响到咱们?”
虞淮懒洋洋半卧在躺椅中, 内心复杂地举着她给他带的礼物——美人扇瞧:“都是一家人,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罢。”
沧笙皱起眉:“那他肯定会连累咱们。”
虞淮细细望了一会她在意的模样,不知是什么心理作祟,瞧着她,轻轻落落地笑了:“你有什么可担忧的,你是仙,总不会被一个凡人拖累。”
沧笙思忖了一会,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她的在意就像是看话本里头的故事,若是喜欢的人没了圆满的结局自然会掉上两滴眼泪,可转眼也就能放下了。
虞淮就是她在话本里头喜欢的人。
这话心里想想就好,说出来就太伤人了。
于是讪讪地笑:“我怕你会被拖累啊……”
虞淮敛眼,将美人扇一收,并不作声了。
……
隔日,当一位妙龄女子明晃晃的走进东院的时候,日光明媚。清凉树荫下,虞淮正在小憩。刺目的阳光在他身遭迁就地柔和了几分,白衣胜雪,眉眼处万般风华。
沧笙化作石头的模样卧在草堆里头,茫茫然望向定在门口的人,不晓得这是何处来的侍女,生得倒是颇为好看的。
沧笙将人心看得懵懂,不晓得一件事的解决法子并非只能是正大光明的,下面的九曲十八绕太多,她还没来得及学到。
只见那女子怔神一般在院口愣愣瞧着虞淮,直待园林那头传来临近的人声才幡然醒悟,慌慌张张逃远了。
人一走,虞淮长睫轻颤,淡淡然睁开了眼,露出眸底静如止水的墨黑。
沧笙察觉到他醒了,幻做人形在他边上蹲着:“方才有个小美人闯了进来,可惜你并没有瞧见。”
虞淮听出了她语气中真心实意的可惜,捏了捏眉心,缓缓道:“往后会见着的。”
沧笙有时候都分不清她跟虞淮到底哪个是仙了,简直神机妙算。这话摆在这,两日之后她便重新见着了那个小美人。不同的是她这回衣饰讲究了许多,锦衣华服衬得人娇嫩富丽,前后簇拥着人,瞧上去莫名带着点汹汹的气势。
虞生也在那簇拥的人群中,面对小美人的时候肩膀有些不自觉的耷拉,整个人气质都因眸中的怯弱而削弱了几分。隔着人晦涩望一眼虞淮,眸色复杂难辨。
小美人的下巴微微抬高,仰着音调,似要显出一份强势来,眸光却粘黏在虞淮的身上,悸动不安却非要掩饰的模样格外的昭然:“虞生道,那些个情诗都是你同我写的。你做什么非要他顶替你来见我?”
沧笙此刻若是人形,嘴巴必定张得能塞下整个馒头,这是泼得哪家的狗血?虞淮几时还给她写信了?
虞淮彼时正在观棋局,闻言抬头,墨发顺应动作自耳边垂下,平添了三分温柔。面容之上没有太多的表情,矜贵而清隽。执棋的手姿态优雅停顿了片刻,稳稳落下。垂眸的同时,掩盖了眸底卷积着的淡薄倦意:“若非让他前去顶替,郡主以为,我这病弱的身子还能如何呢?”
言语中似有若无的不甘,仿佛一个彻头彻尾的故事中人。
虞生脸上的笑有一瞬不稳,万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会为他解围,接手了这烫手山芋。
沧笙则是纳闷,他丝毫辨不出虞淮言语、眸中的温柔是真心还是假意,不禁猜想难不成是她不在的时候,他曾经对这小美人一见倾心,还给她写情诗了?
郡主得了想要的回馈,捏着袖口,眸中秋波盈盈:“此话当真?”
虞生突然扫了郡主一眼,不知为何想要发笑。当华夫人告诉她可将郡主甩手给虞淮的时候,他还觉着全然行不通,同华夫人辩解,“就算虞淮生得再好,郡主也已经倾心于我了,那情诗只要稍作查一查字迹便可以晓得是出自我之手,何以见得她就会主动放弃我呢?”
当时的华夫人道:“人心若变,最缺的就是借口,至于是否真实牵强,她忙着摆脱,断不会计较太多。你与她两三面的情谊,至多也是建立在皮相上。若她对你感情不深,又相中了虞淮,自然会顺了你给的台阶下的,转朝着虞淮去的,咱们便赌上一赌罢。” 华夫人作为虞生的亲娘,也晓得虞淮与虞生的皮相之比,宛如正品与赝品之别。虞生与郡主之间,不过是小儿女隔着小宴的明艳灯火,不期然四目相接,看对了眼罢了,哪里是真正的感情。
虞生想要赌对了脱身,可真脱了身又有种荒诞的挫败。他掏尽心思讨人欢喜,最终却抵不过人家回眸一瞥。
郡主轻声呢喃,以为迎来了皆大欢喜,可虞淮没有配合她多说两句情话,态度并不热络。只得她来主动促成: ”身子不好又如何,我王府多得是珍惜的药材与有能力的大夫,自然会将你治好的!“郡主如今是一脑子栽了进去,哪怕搬空家里的珍药,也想要换回这么个人来。
“郡主有所不知。”虞淮扬了扬唇角,寂黑的眸底因这一抹笑意而淬上温柔的星光,笃定而平静,“我的病,无药可医。”
沧笙难以想象,他会用这样温柔的表情与声线,说出这样于人于己都分外残酷的话。
郡主呆愣愣地红了眼眶,良久,无法接受似地转身飞快跑出院去。那簇拥着她的一大帮子人自然也都离开了,前一刻还热闹非凡的东院即刻冷清了下来。
虞淮仍望着人离去的院口,眸光淡下来,不言不语。
“你是在我不在的时候,喜欢上她了吗?”沧笙没有幻出人形,仍悠悠然卧在他的心口,有种猎奇般的兴奋感,“你写的情诗会是怎样的呢?可以念来我听听嘛?”
他答:“没有。”不至于是斩钉截铁的笃定,甚至于没有音调的起伏。沧笙听他的心跳,平稳如常,看来说的是真话。
沧笙静了一会,这才想明白他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有点不知道如何安慰他。
“你不要总是这样委屈自己成全别人。顾全着那个虞生小人,他也不会记念你半分的好。你若觉得心气不顺,我今夜就去把他抓了吊在房梁上打一顿好了。”
虞淮道:“我没有生他的气。”
他这人简直好过了头,给人甩了锅都能不计较吗?沧笙扬调啊了一声,脑中迅速一过,“怎么,那小郡主瞧着挺美的呀,虽然颜控且花心了些,但你有这个资本怕什么呢?谁还能抢得过你呀。”
“那你呢?” 虞淮指尖轻轻触上心口的玉坠,每回他想要沧笙幻做人形,都会如此碰碰她。
沧笙会意,幻做人形后,在他椅边的草地上坐下,“我怎么?”
虞淮居高临下,垂眸淡淡睨着她:“颜控?花心?还是铁石心肠?”
沧笙指尖上卷了一圈的草叶,扬起头来,正好与虞淮四目相接。
她眯了眯眼。将他的话认真思忖过后,松开草叶,朝后仰倒些,拿胳膊支撑着身子,审度般细细地看他。看他如瓷如玉的细腻肤色,看他如缎如泼墨的发,眸光从潜匿山水的眉眼滑到如峰的鼻梁,最终停落在他色泽偏淡的薄唇上,凝滞不动了。
秀色如斯,若可餐啊。沧笙不自觉轻轻咽了口口水,略有些羞涩道:“被你发现了,我颜控啊,比那小郡主还要严重数倍的那种。没见我格外喜欢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