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发生了所谓的“七星乱世”。
以北天七皇的威名,参加的宴会自然不少,但是,把座位排列在元始七帝旁边的宴会,却很少见。
仙界极重视座次排位,左三右四,一个都弄错不得。按常理,北斗属于紫微这一系的,略低于元始系,排在元始七帝右边倒也没甚紧要。但天庭众人皆知,紫微与元始的争斗由来已久,通常不大可能把两路人马放到一起,更何况,还是西王母的寿筵这么重大的场合。
我心里一个格楞,但仍是坐了下来。
彼时玉帝恰巡视在外,天恒随同前往。寿筵上没有老大,自然气氛格外随和融洽些。
寿筵过半,边上的元始七帝自是大谈丰功伟业,一副仙界擎天巨柱的形容,贪狼他们只是冷笑,气氛稍有些尴尬。好在大家各吃酒菜,倒也互不相干。
碰巧便是贪狼与那边的北台大君同时饮完酒,一个小仙娥从贪狼身边走过,或是为图便利,竟先为贪狼斟了满杯。北台当下便冷哼一声,喝道:“你是新来的么?懂不懂规矩?”
那小仙娥面色通红,忙急急道歉,北台摆出一副尊长模样,教训个没完没了,小仙娥又怕又窘,几乎快哭了出来。
贪狼忍不过,与北台争执了起来,战火迅速蔓延。于是,后来一场鸡飞狗跳,杯盘与碟碗齐飞,玉露和琼浆同洒,好端端一个寿筵,倒成了一个全武行的戏台。
事发突然,我劝阻不及,心里只是无端的升起了些疑虑,但这疑虑又全无立足之处。那种奇怪的感觉,像藏在暗处的毒蛇一般,时不时吐出火红的信子,窥视着我。
好不容易,终于把贪狼几个劝下来,赶紧打道回府。
回北天的路上,再遭遇元始七帝。好歹也是元始天尊的兄弟,居然这般小家八气,还邀了帮手拦路找茬。又是一番恶斗,北斗轻松取胜。
心中的毒蛇又幽幽的滑了出来,火红的信子一吞一吐,诡异森然。
回到凌渊阁。
我始终觉得不大对劲。
“贪狼,”我拍拍贪狼的肩头,他回过头,平常锐利中总是带着一丝讥讽的眸子有些迷离,迎面一股酒气。
“你刚才拦着我做什么?”贪狼一挥掌推开我,“我老早看那几个老家伙不顺眼了。”
我叹口气,和这种醉鬼没法交流。
“禄存,”我侧头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对,现在大哥二哥那边与元始天尊之间玄妙得很,我们千万不可给他们添麻烦。”
“嗯?”禄存好奇的看着我,“大哥二哥和元始天尊有什么玄妙啊?”
呃……这个善良的孩子,我无法解释。
“武曲……”这家伙,居然已经醉得扶着栏杆吐了一遭。
看着几个歪歪倒倒的兄弟和唯一没有歪歪倒倒的善良单纯的禄存,我默了一默,叹了口气。
没想到后来玉帝居然会马上派元始一派的灵逍真人来,更没想到酒醉的武曲会忍无可忍的将紫纹龙音枪扔过去,最没想到的是那枪尖触到地面竟然直直反弹起来,正中灵逍背心。
我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
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对。
——灵逍是出了名的左性子,又是元始一派的狂热拥护者,玉帝派谁不好,为何偏偏排他来传旨?
灵逍真人魂消魄散,这是大事。
斟酒争执,掷枪伤人,所有的一切,看似都是无意间发生的,却又似乎是一张大网,将北斗不着声色的慢慢套了进去。
我猜到了开头,却猜不到这结果。
不过,既然已经发生了,就由我们一起来承担吧。
谁也没想到,酒醒之后的武曲居然自己去顶了罪。我从天恒那里得知消息,忙与禄存两人急赶向诛仙台,但是已经晚了。被废去修为的武曲脸色惨白,唇色却是泛紫,全身上下不住的发着抖,额上的汗水刚刚擦去,一眨眼又是湿涔涔一片。
贪狼和破军酒也醒了,两人就呆呆的坐在床边看着昏迷的武曲,看了整整两天两夜,一句话不说。
我安顿了其余几人和络绎不绝上门安慰的众仙,打算等武曲稍好一点,再去紫微那里一趟。
到了第三天清晨,巨门去给武曲换垫在背后的毛巾时,却忽然发现,贪狼和破军不见了。
贪狼和破军找了南斗中的七杀,三人联手闯入守卫森严的元始天宫,重创元始七帝。三星聚顶,天像大乱,人间战乱遍起,生灵涂炭。
这一次,我们彻底站在了所有神仙的对立面上。
一个躺在床上的,五个站在地下的,都看着我。
我咬咬牙:“这窝囊神仙咱不当了,哥七个下界去混,照样风生水起。”
禄存一脸惊讶的看着我。
愤怒的时候,请无视我的张狂。
但是,玉帝连这最后的退路都没给我们,一上手,就派出了天恒真君率领的九星二十八宿,仙界超级王牌战团。
但七星素来在小集团综合实力pk榜稳占第一。和二十八宿对阵,我们虽然少了武曲,但丝毫不落下风。
太乙天帝一干见势不好,竟潜入凌渊阁,挟持了无力反抗的武曲。
“靠,拼了!”贪狼杀红了眼。
我们凭借天罡北斗阵闯入宝华阁外,天恒和九曜正站在门外,严阵以待。
我忽然想起,我还没来得及补上那个破绽。
“让开。”我漠然的对天恒说,我的兄弟生死不明的在里面,就算你是天王老子,这道门我今天也照闯不误。
“你们没有胜算。”天恒淡淡的说。
“是吗?”我笑了笑。
天罡北斗阵展开,九曜被我们逼得一退再退。天恒负手守在门边,一直没有出手,只是沉沉的看着我。
我执掌了天权位和武曲的开阳位,天恒若要出手,必然是对着玉衡位的廉贞来,但下手的重点,却是开阳位的我。
我忽然有一丝内疚,我赌天恒不会对我下手,算不算是利用他与我的友情?三千多年来,一起喝茶下棋发呆的友情。
但是,天恒毕竟是天恒。
白虹一闪,星位变幻的那一刹那,我看见了天恒的眼,他还是中央星宫的首领,他不能看着九曜在北斗手下死去。
白曦剑刺入心口的那一刹那,我的守墨也刺入了他的胸口。
鲜血喷涌,眼前一片浓厚的血色。
九曜快速围上来,天罡北斗阵破。
所有人都认为北斗败局已定,一片血泊中,视野所及,全都成了慢镜头。
金宿的剑刺进廉贞的背心,贪狼慢慢的倒下,破军拼死挡在禄存的前面,巨门的剑被水宿和木宿同时架住……
我突然跃起,墨光一晃,趁九曜和天恒都来不及反应之时,纵身闯入宝华阁。
天恒,对不起。我果然还是赌对了。
我直视玉帝,那御座上的人悠闲的端着茶杯,仿佛宝华阁外的血肉横飞只是演戏。
几日来的猜测都成了现实。
“是你。”所有的圈套,都是他设下的,他早就研究好了北斗和元始的性格个性,每个事件的触发点看似偶然,但我们却都不知不觉的钻了进去。
以北斗,击元始,这是个两败俱伤一石二鸟的计策。玉帝果然是不信紫微也不信元始,只信自己。这才是做老大的人才。
他笑得一如既往的华贵,然后告诉我:这就是命。
我握着剑注视着玉帝脸上的笑容,心中却忽然一颤,像是忽然有千万根小刺密密的扎进心里。那是贪狼在离世前,将一脉仙元给了我,然后,是破军的,禄存的,巨门的,廉贞的……最后是武曲的……
仙元涌进来时,很痛,很痛。
但更痛的是心。
你说这就是命?凭什么!
一道墨光直劈帝座,玉帝堪堪避开,面上一惊。我的剑法从来没有这样精准,玄光飞舞,墨色铺天,贪狼,破军,廉贞……每一剑,刺出去的都是血,都是痛。
天恒已冲进门来,我听不见他的声音,眼前,都是兄弟们的面容:好强的贪狼,倔强的破军,温柔的禄存……
那一剑,石破天惊。
斜里飞掠出一个身影,挡在玉帝面前,墨光直直的刺穿了白衣,腥热的液体溅了满脸。不止是他的,还有我自己的。
心口一凉,一口气再也提不上来。
最后看见的,是天恒那双悲伤的眼。
兄弟都不在了,我还留着做什么……
———————————————————————————————————————
我坠落到了人界的梓潼山,不知道昏睡了几天几夜,醒来时,却发现是梓潼神救了我。也不知是从哪里弄来的仙草仙药,尽心调理了两月,终于又渐渐恢复了元气。
我体内有着北斗七星的仙元,我不能只顾自己,隐姓埋名的去做一个凡人。
他们,还在九天之上等着我。
那天夜里下着暴雨,梓潼神不知又游荡到哪里去了。我试了试,虽然周身还有些疲倦,但已经可以动用御风术。
身后的小木屋在风雨中伫立,一道电闪划亮了天际,我不想浪费时间。
前方,是魔界青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