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几乎让人窒息的扭曲感后, 吴筠像是被人从密不透气的牙膏盒里挤牙膏一下被挤了出来, 头昏耳鸣了好半天,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踩到了实地上。
之前拉他过来的那些人头已经消失不见了,这或多或少的缓解了一下吴筠的过度恐惧心理。触目所及是一片枯黄的草地, 几丝细细的绿色杂在其间,在这隆冬中衬出一片勃勃生机, 也给了乍然遇变的吴筠一点儿安慰。
吴筠忍不住轻轻舒了一口气。
从落地开始就感觉到的背后的视线突然变得强烈起来。吴筠背脊一僵,随即强迫自己放松, 然后慢慢转过身去。
自己的水平自己清楚, 吴筠知道凭着对方隔着老远就能把自己拉过来的那一手,如果老天爷不肯帮他,他就绝对讨不了好去。还不如表现得老实一些, 然后伺机再逃。
出现在面前的居然是一个熟人!
“梁欢?”吴筠实在忍不住尖叫出声。
站在对面五六米外的高挑黑衣男子挑了了挑眉, 赫然便是s大失踪了一个多月的梁欢。“很久没见了,吴筠。”
看着梁欢的笑容, 吴筠不自觉的哆嗦了一下。他当然知道眼前的梁欢不是真正的梁欢, 而是那天夜晚叫他出去打球的、送他夹带了阴气的食物的、不知道被何方鬼魅侵占了身体的梁欢。至于原来那个会腼腆的笑着帮忙搬东西的大男孩,只怕早就消失了吧。
然而,想起那诡异莫测的人头,还有可怖的传送方式,吴筠突然不想撕开这层还算温情的面纱, 压下心头颤抖的惊惧,吴筠勉强笑道:“原来是你啊,我刚才吓坏了。”惨白的脸色很好的照应了他的话。
梁欢负手往前踏了一步, “现在见到是我,所以不怕了吗?”
吴筠状似紧张的扭着手,同时右手的大拇指狠狠的抠着左手虎口,极力控制住自己后退逃跑的冲动,随口找着话题:“当然不怕了,我们都在一栋楼里住过,还怕什么怕啊。对啊,你怎么不去上学了?你学院里的辅导员和同学还来找过我们呢。他们很担心你。”
梁欢对吴筠提出的关于上学的问题不置一词,只是诡异的扯开嘴角笑道:“既然不怕就最好了,有人要我请你出来一下,既然出来了,那么我们走吧。”
“有人要见我?谁?去哪里?”吴筠没想到梁欢对他的话题半句都不响应,然而也不敢追问,就害怕真正撕破了熟人的面纱然后就再没了回旋的余地。
“去我这些天住的地方。”梁欢诡异一笑,照例选择性的挑着回答了一个问题,转身就往前走。
就是这个时候了,吴筠嘴唇微动,无声的念着咒语,一股形似金蚕的黑烟迅猛的从地下冒出,猛的扑向梁欢。吴筠自己则转身就准备跑。
要知道,就算是诅咒,也是有准头和范围这回事的。
然而,与吴筠预想的场面不同的是,就在他转身的刹那,明明应该已经被他的“拟金蚕蛊毒”纠缠在他的身后不能动的梁欢,赫然出现在他的前方五步之外。
“吴筠,”梁欢似笑非笑的扬起唇,慢吞吞的摇了两下头,“你真是太不乖了。我很生气呢!”
最后一个“生气”还没有音落,一阵炙热的感觉迅速窜过吴筠的身体,整个人好像被烧起来了,吴筠甚至有一种听到自己身上的肉吱吱作响的感觉,甚至恍恍惚惚见还闻到了空气中隐约的焦香味。大量的汗水从身上溢出,吴筠蜷缩着身体倒在地上,口里想要喊救命,却发现自己根本就发不出声音,只能张着嘴像鱼儿一样无声的吐着气,徒劳的在地上翻滚。
彷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吴筠才感觉回到了现实。
可能是眼球充血的原因,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还蒙着一层淡淡的红色。吴筠注意到自己的衣袖上有几条相对深刻的红色,结合相应位置传来的隐痛,吴筠很容易就辨认出那应该是血迹了。联系到背上同样的疼痛,想来是刚才在地上翻滚时被那些锋利的小石头划伤的吧。毕竟这可不是城市公园里的那些日日有人维护清理的草坪。
视线上调,入眼的是梁欢那淡淡微笑着如同恶魔一般的脸,从上往下的俯视着躺在地上一身灰尘的吴筠,“快点起来吧,我们还要赶路呢。拖延时间可不是好行为。”
吴筠背脊直发冷,咬咬牙齿忍住心头残留的灼热疼痛的感觉,他从地上爬起来,嘶嘎着嗓音道:“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了。”梁欢欢快的握住吴筠的手,甚至还轻佻的在上边捏了一把,嘴里低低的呢喃,“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的凤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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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金蚕已经恢复了人形,俊美的脸皱得都快要哭出来了,“师父你还没有找到吗?吴筠会死的。要是吴筠死了,我怎么办?”
同样因为在自己的地盘上被挑衅而心烦意乱的席芮狠狠的瞪了一眼不断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绕得自己头都晕了的金蚕,低声斥道:“坐下!”
金蚕瑟缩了一下,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但是不到两秒钟他又站了起来,“师父,我怕!再来一次好不好?再找一次,一定可以找到的。师父——”金蚕话音里已经带了哭腔,“我感觉到了,刚刚吴筠好痛。”
“呜呜……”一边盘在韩阳从小镇那边买来的廉价沙发垫子上的小龙也凑热闹似的哭了起来,短短小小的胡须一抖一抖的,“吴筠好痛!我也好痛!”
席芮眼角抽了一下,冷冷的目光挟带着无比强大的杀气扫向无事找事的小龙,不高的嗓音带着无与伦比的迫力:“安静!”
小龙抽着小胡须停下了哭泣,但是小身子一抖一抖的,煞是可怜,“我想吴筠了。”吴筠就绝对不会这样凶他!
因为新近冒出来的强敌而已经考虑和文风融合的席芮现在已经初步具备了大法师文风的气势,冷眼一扫之下,小龙嘴里的怨气立刻吞了回去,金蚕也乖乖的回到位子上坐了下来。只是两个人——一人一龙——依旧用期盼无比的眼神盯着他。
席芮也有无奈,他现在还没有和文风融合。没有文风那十多年的战斗的记忆和他自创的那一部分咒语的记忆,现在的他根本就不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处处针对他的、极有可能是前世文风留下的祸患的家伙的对手。
但是他又不能明言,现在的他就是这几个小家伙的主心骨。就是对秦,他的自尊心也不允许他说出他现在的实力远远不如前世,只能默默的一个人躲在这里增强实力。
或许,真的是和残魂融合的时候了。不能再任性了。
目光移到两个小家伙写满期盼的小脸上,席芮嘴角轻轻勾起,给他们说出了这一次自己卜算的结果,“放心,这一次吴筠不会有生命危险。”顿了一下,“不过你们要是实在呆不住的话,可以自己出去慢慢找。不许给我惹麻烦!”
“真的?”金蚕和小龙双重奏。
“不许给我惹麻烦!”席芮强调。
“不会麻烦的!”金蚕单手拎着小龙跑了出去。
他一定要找到吴筠!
小龙弯着尾巴勾住金蚕的脖子,细细的跟金蚕打商量:“金蚕,我帮你找吴筠,以后你帮我看道士好不好?”
“然后我们一起结婚!”金蚕很有默契的接上。
“对对,一起一起!”
“好!”
“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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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欢七弯八拐的带着吴筠来到他暂居的地方,一幢位于山顶的二层楼的乡村小别墅,与席芮居住的比萨斜塔式风格的破屋子是天差地别。
房子侧面不到十米的地方就是一个悬崖垂直度为九十度的石坎,或者应该称之为悬崖,考虑到那个坎的高度。吴筠目测了一下,大概在四五十米之间的样子。
崖壁下边是一条河,可惜河水不够深,不然倒是可以考虑一下从河里逃走。不过那河水清亮亮的,从这么高的地方望下去都可以隐约看到河底的大石头,比起席芮的破屋门口那碧玉带也似的大河别有一番意趣。
“怎么样?比起s大的那荷花池好多了吧?”梁欢的声音从后边传来。
吴筠想也没想的点头,“是啊!那个水乌绿乌绿的,看着就像是和了毒药似的。实在恶心!真难为那些情侣们怎么会有心情在那种地方谈心下去!恶都恶心死了!”
“恶心死了吗?我可是在那个地方呆了四十多年呢!”梁欢嘴角勾起一丝讥诮,上前一步,若有所思的低头看着下边崖壁上摇曳的虎耳草,因为天气偏暖的原因,居然还有几朵白白的小花努力的迎风招展着。梁欢手虚虚往前一伸,那几朵圆圆的小百花居然到了他的手中。梁欢将手里的小百花揉成一团,然后丢下山崖,拍拍手,侧头看着吴筠隐约现出不忍的脸,“真不知道文风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徒弟!心肠这么软,又怕吃苦,吴筠你可不像是能学好蛊的人呢!广撒网也不是这样撒的!”
“你什么意思?”吴筠记下“文风”二字,心头暗暗发急。现在的他可不是刚刚接触巫蛊什么也不知道的城市小子。现在的他已经知道“文风”二字在巫蛊界的分量。可是这人居然开口就是文风,显然根本就是冲着文风来的,这样的人,他哪里是对手?
不如装傻!
梁欢嗤笑一声,没有回答吴筠的话,反而是伸手摸了一把吴筠的下巴,“不要想着逃跑,这里只有一条路下去。除非你有文风的穿云鞋,不然还是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吧。我山下的那些小可爱们,可是肚子饿得很呢!凤血者对他们而言可是可遇不可求的佳肴!”
吴筠脸白了。
梁欢满意的拍拍吴筠的肩膀:“走吧!让客人呆在门外可不是我们阳平人待客的规矩!”
吴筠麻木的跟在梁欢身后,一步一步的向那房子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