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礼赶来紫阳峰, 却是晚了一步, 紫阳峰已经戒严,禁止入内。
“谭师兄,往日师弟颇受温师兄照顾, 今日温师兄出事,师弟安能坐视不理?还请谭师兄代为向温师伯通报, 让师弟进去见见温师兄方能安心。”温舟当时眼中流露出的杀意在他脑海挥之不去,若不能确定心中猜想, 他寝食难安。
谭玉轩自然看见了殷礼小腹处的剑伤, 一袭白色法衣被鲜血浸染,触目惊心。
然而,观殷礼面上的神情, 竟似觉不出痛一般, 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这位殷师弟当真是个狠人。
“殷师弟这却是何苦来哉?师尊已经发了话,任何人不得放师弟进紫阳峰探望温师弟, ”谭玉轩面带为难, “殷师弟还是回去吧。”
“温师兄情况如何?”在发现紫阳峰戒严之时,殷礼便知他进不了紫阳峰,因此听谭玉轩说起温羲宁的吩咐时,他也不曾惊讶。
他早知温羲宁疑心他接近温舟不怀好意,而今温舟出了事, 不让他进去也在情理之中。
谭玉轩见殷礼有问不出消息誓不罢休的架势,不由苦笑,“还请殷师弟莫要探听有关温师弟之事, 师尊知晓温师弟在内峰出事,匆匆赶回来,检查了师弟情况后,立时大发雷霆,我们师兄弟几个都被骂了一通,被指派出来,带着诸位师伯师叔长老们门下弟子巡视,不许任何人入内,尤其是殷师弟,”顿了顿,见殷礼腹部的伤还在不停的流血,不由心中暗暗发憷,“我观殷师弟腹部的剑伤很深,血流不止,若再不及时疗伤,恐伤及根基,于你今后修行有碍。”
“多谢谭师兄挂心,只温师兄在我眼前出事,师弟深受温师兄照顾,不能确定温师兄的安危,师弟万不能安心。”
这话里的意思,竟是非要进紫阳峰探望温舟不可。
“殷师弟既然固执至此,师兄亦无话可说,你便在此等候消息吧,”谭玉轩见殷礼有不顾身上伤势的架势,担心殷礼在他这里出事,孙师叔对这位殷师弟很是看重,若是被孙师叔知晓他拦着受伤的殷礼不让他进入,令殷礼顾不得身上的伤而伤势加重伤及根基,紫阳峰与青虹峰只怕会因此生了间隙。
殷礼听出谭玉轩话中妥协之意,忙拱手道谢。
谭玉轩却摆摆手,带着一人转身往内御剑而去,留下了剩下的弟子看着殷礼。
待得谭玉轩御剑走远,殷礼方松了口气,从储物戒中取出日前温舟所赠的复元丹服下,伤势立时遏制,苍白的脸色也带了一丝血色。
做完这些,殷礼遥遥望着竹韵堂的方向,心中自嘲。
‘温舟’是不是回来了?那他相熟的温舟呢?
他至今都不清楚温舟的来历,多番接近,却是想知道温舟来历的心思居多。
……
跟着谭玉轩往竹韵堂而去的那名弟子待得走远了,才语带不满的道,“谭师兄何故对他这般礼让?温师伯可是厌极了他,听说温师兄出事,与他也脱不了干系,温师兄似有走火入魔的……”
“满口胡吣!温师弟何曾走火入魔?”谭玉轩原也不在意这弟子乱说,但听他越说越没谱,当即冷了脸呵斥,“高师弟,方才你那番话若是传入我师尊耳中,即便你拜师墨师叔门下,师尊也是说杀便杀,绝不会看在墨师叔的面上饶你性命。”
谭玉轩口中的墨师叔,乃是紫阳峰的玄墨真人。
玄墨真人墨修扬是上一任紫阳真人的四弟子,温羲宁的四师弟。
这位高师弟是玄墨真人门下的七弟子——高逸。
高逸被训斥了一通,再不敢多言,垂头缩脖。
见他被吓住,谭玉轩心中也颇为无奈。
“高师弟,你记住,这紫阳峰,谁你都可以私下妄议,唯有事关温师弟之事,切莫开口,须知祸从口出,今后切记谨言慎行,否则即便是墨师叔,也保不住你。”
听得谭玉轩告诫,高逸连连应是,脸上苍白的退后,可见被吓得不轻。
谭玉轩却无心出言宽慰他,高逸不满他对殷礼礼让,却忘了殷礼拜师青虹峰首座孙承平门下,是当下孙师叔最为看重的小弟子,他对殷师弟多番礼让,非是怕他,却是看在孙师叔的面子上罢了。
至于他师尊那边儿,相信即便是知晓,亦不会因此责难于他。
“谭师弟何故如此气恼?”谭玉轩正沉思,却听耳边传来大师兄李语泽的声音,忙循声看去,果见李语泽带着一群人遥遥御剑而来。
“方才墨师叔门下高师弟失言,我训斥了他一顿罢了,”谭玉轩见李语泽身后有不少弟子,无心将高逸方才说的话传扬出去,便一语带过不提,接着话锋一转,“师兄不是去巡视东边了么?怎的来了这边?”
“我得到消息,听说殷师弟过来了,怕你应付不来,没曾想还是来晚了,”李语泽自然能听出谭玉轩言语含糊,心中猜测必是高师弟说了什么不能传扬的话,因而也不追问,“你这是准备去给殷礼通报?”
谭玉轩苦笑不止,“师兄是没看见,殷师弟腹部伤势很重,却又久久不肯离去,非要探望温师弟不可。师兄也知晓孙师叔极为看重这位殷师弟,殷师弟若因此伤了根基,毁了修行,少不得要影响两峰之间的情谊,不得已,我只好妥协替他通报。”
李语泽很是理解,“师弟辛苦。”
“说来也奇怪,师尊向来疼爱温师弟,温师弟看重之人,师尊亦是爱屋及乌。温师弟对这位殷师弟也很看重,怎的这回师尊不但没有爱屋及乌,还厌恶至此?竟连峰门都不让他入。”
“这其中必有缘由,却不是你我可以妄议的,师弟还是少说两句吧,若让师尊知晓,少不得责罚于你。”李语泽眉头微蹙,劝诫道。
这其中有问题谭玉轩如何不知?他又不是傻子。
“心中难免好奇罢了。”
李语泽见状,忧心谭玉轩这样会在师尊面前露了痕迹,拉着谭玉轩往边上去,低声道,“温师弟试炼之地遇袭前性情乖戾,太虚仙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然经历此事后,温师弟乖戾的性情有所缓解,暴戾的脾气亦收敛许多。但他遇袭清醒后,师尊便以温师弟欣赏殷师弟为由,将殷师弟叫去了竹韵堂侍奉。这其中猫腻,你我心中清楚。”
在主峰有个潜规则,凡在外峰修炼期间,曾忍主峰公子的侍从的弟子,此生止步四大内峰,天赋再好主峰的首座及长老们也不会收归门下。
毕竟自己的嫡传弟子,竟然侍奉过自己的师侄,那他这师尊算什么?岂不莫名其妙矮了其他师兄弟一截?因而在主峰首座及长老中,便有这一潜规则,只不过知晓的人甚少罢了。
温舟若当真欣赏殷礼,为何明知殷礼仙资奇佳,还要唤去竹韵堂侍奉他?这摆明了是折辱殷礼。
谭玉轩眉头皱起,不由道,“说来,殷师弟当日拜入孙师叔门下,看似机缘凑齐,实则有故意羞辱温师弟之嫌。”
“殷师弟此人,我虽与他来往甚少,却也知晓,那是个玲珑心肝儿的人,他会不明白拜入孙师叔门下,对温师弟是何等羞辱?”李语泽面上带了几分嘲弄,“这个殷礼不是个老实的,心机颇深,温师弟对他原是极为不喜,去了一趟秘境,也不知殷礼用了何种手段,竟将温师弟的心笼络了去,对其百般维护。”
“这个殷礼……”思及方才殷礼对腹部伤势全然不在意的举止,谭玉轩心中寒意顿生。
——往后对这个殷礼该当多多防范一二。
“眼睑温师弟对殷师弟事事关心,隐有愿为殷师弟付出一切都不后悔的架势。偏这个殷礼对温师弟究竟是何用心也不清楚,长此以往,对温师弟必极为不利。如此一来,师尊如何能容下殷师弟继续接近温师弟?不过短短三月光阴,就已经让温师弟付出这般多,再继续相处下去,只怕连性命都愿意让殷师弟拿去。师尊疼爱温师弟入骨,如何能看着温师弟为他人豁出性命不顾?”
闻得此言,谭玉轩愈发忌惮殷礼。
想起温舟回宗后几次三番为殷礼出头的模样,谭玉轩心中不免担忧,“师尊想让温师弟与殷礼断绝往来,怕是难以成功。温师弟而今已经元婴期修为,已经到了出宗历练的阶段,倘若温师弟出宗,殷礼定然会紧随离宗,到时候天高地远,师尊如何管得着?”
李语泽颇为赞同谭玉轩的担忧,在他看来,除非温师弟失忆,将全部有关殷礼的记忆忘记,否则,想让温师弟不顾殷礼,太难了。
“行了,今日你我不曾提起过温师弟之事,我继续巡视,你去为殷礼通报吧,切记谨言慎行,莫让师尊迁怒你。”
谭玉轩忙应下,等李语泽带了人离开继续巡视,他才带着高逸继续往竹韵堂而去。
到了竹韵堂,侍从先进去通报,得了允许,谭玉轩才带着高逸入了内室。
温羲宁面色冷然的盯着谭玉轩,语气颇为冷硬,“为师不是让你去巡视?怎的自己回来了?”
谭玉轩心一颤,忙将前因后果一一说明,“因此,徒儿担心影响两峰情谊,只得前来通报,请师尊示下。”
“不见,让他滚!”温羲宁冷笑。
闻言,谭玉轩虽说一早料到师尊不会客气,却也没想到师尊会直言让殷礼滚。
但谭玉轩不敢多说,当即应是退下。
谭玉轩一走,温羲宁又坐回了温舟榻边,看着昏迷不醒的温舟,眼中似有火烧。
刚回到竹韵堂,他便为温舟查看过,发现温舟体内灵气四处乱窜,毫无章法,不受控制。
起初他也以为是走火入魔,方亲自为温舟梳理紊乱的灵气。
谁料他刚为温舟梳理好灵气,断了灵力输出,还来不及放手,就感觉到温舟体内的灵气再次暴动起来。
若是走火入魔,只要梳理好紊乱的灵气,便可无虞。
温舟体内灵气梳理好后又自动紊乱,显然不是走火入魔。
“沈师侄,你将事情前因后果一一说来与我听。”温羲宁面色冷然,若是温舟不能醒来,只怕他得大开杀戒。
沈玉堂自将温舟送回,便一直在竹韵堂的内室不曾离去,却是不敢打扰温羲宁。
这会儿听温羲宁问起,便将他所知尽数告之。
听完了沈玉堂的话,温羲宁沉思不语,不多会儿,又问,“你说离火剑失去控制,刺向殷礼?舟儿费力压制失控的离火剑?”
“不错。”
温羲宁眉头紧蹙。
——离火剑自温舟及冠之日认了他儿子为主,就从未失控过,就连他与自己本命剑焚天剑,契合度也不过百分之九十五,便是如此,他的焚天剑从未失控过。舟儿与离火剑的契合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乃是仙剑认主的八人中,契合度最高之人,离火剑缘何会失控?
按理来说,剑一旦认主,便会完全受主人所控,绝不可能违背主人的意愿。除非他儿子心中对殷礼有杀意,否则离火剑绝不会自行对殷礼出手!
然而,他观舟儿对殷礼,可谓是掏心掏肺,怎么可能会心存杀意?
越想温羲宁心中愈发困惑不解。
但这件事显见与殷礼脱不开关系,因而温羲宁对殷礼愈发厌恶,“此人果真是个祸害!早知他会害了舟儿,本座当日就该一掌打死他了事!”
沈玉堂闻言垂眸不语,他也觉得此事与殷礼脱不开关系。
冰魄剑虽未认殷礼为主,但却受其驱使,还自行护住殷礼。可见冰魄剑是认可殷礼的,否则不会自发保护殷礼。
“虽说此事与殷礼脱不开干系,但彭桦才是罪魁祸首,若非他在台上使出卑劣手段,温师弟也不会勃然大怒,因而心神失守,而今也不会昏迷不醒。”
温羲宁闻言,诧异的看向沈玉堂,奇道,“沈师侄不是对殷礼厌恶不已?怎的为他开脱?”
“晚辈非是为殷礼开脱,晚辈虽是不喜殷礼,却也不耻那落井下石的小人行径,”顿了顿,沈玉堂继续道,“当时台上本是殷礼占上风,当时温师弟见状,全身放松,恰在那时,彭桦陡然使出了魔修的手段,殷礼一时不慎,剑便脱手跌落,彭桦趁机一剑刺入殷礼小腹。
温师弟对殷礼向来看重,见状如何不怒?因而召出了离火剑,却不想离火剑突然失控。晚辈本就察觉温师弟近来戾气颇重,隐隐不受控制。当时温师弟大部分心神都用来控制离火剑,想来那戾气突然爆发,温师弟才会出事。”
温羲宁并未因沈玉堂客观的评说改变对殷礼的看法,只冷哼一声,并不多言,心里却是打定主意不让殷礼接近他的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