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屠尧行从竹篱上跃下,黑袍在身后舒展舞动,如同盛开的黑色芙蓉。他的眼眸恢复成黑碧玺般的色泽,优雅从容地走入地下隧道。
在他的身形没入隧道口的刹那,周围黑水晶上的点点莹绿色黯芒似乎全都活了起来,不但变得极为明亮,而且全都自满墙的黑水晶中涌出,犹如飞舞的柳絮一样,纷纷扬扬的占满了整个隧道里的空间。
一些萤光附着到邹屠尧行的黑色长袍上,象是镀上了一层莹绿色光膜。更多的萤光则是聚在一起,拧成了一股极其明亮且细长的光线,贯窜了隧道,延伸到隧道深处。
邹屠尧行由着身上那层“光膜”将自己缓缓托离地面,身体陡然加速,被那道延伸至深处的光线牵引着,快速地在隧道中穿行。
整个地下隧道就是一个巨型迷阵,外来修士根本无法走到隧道的深处。只有被迷阵认可的修士,才能借助阵法中的能量,也就是这些光点,在隧道中高速移动。
那隧道看似深不见底,但邹屠尧行的速度极快,只不过数息功夫便到了隧道尽头,前方出现数个分叉。眼前荧光拧成的光线也分成数股,分别探入这数个分叉中。
邹屠尧行心念微动,除了其中一道光线,其余数道光线倏然化成无数光点散开,又涌回到满墙满壁的黑水晶中去,而邹屠尧行则被剩下的这道光线牵引,进入隧道的其中一个分叉。
这样遇到数次分叉后,邹屠尧行的速度开始减慢。
忽然噗的一声轻响,所有的萤光都散去。邹屠尧行眼前变得白昼般明亮,人已经不在昏暗的隧道里,而是站在一座石山的山巅。周围白云缭绕,触手可及。
在他的正前方,是一座以黑水晶建造的宏伟宫殿。这宫殿没有宫门,萤光如瀑布般从高达二十丈的宫殿穹顶倾泻而下,代替宫门将宫殿的入口遮盖住。
在他的脚下,是一圈又一圈的盘山大道,大道上建满大大小小的石屋。山腰之上的那些石屋大半以黑水晶建造,越接近山巅的石屋越是巨大雄伟。越是接近山脚,石屋越小,用料越是普通,且密密麻麻,不计其数。
邹屠尧行嘴角扬起讽刺的弧度。千百年来,人族高手一直在寻找魔族的聚居地。他们只知魔族居住在地底,却不知道魔族居住在一种上古妖兽“蜃兽”的腹中。
比如他此刻所在的这个魔族聚居地,名为“玄晶窟”,就是在一只成年蜃兽的腹中。刚才他所经过的隧道,实际上是蜃兽交错复杂的食道。西魔族在上古时期就掌握了控制蜃兽的方法,利用一些古老的咒术,可以让蜃兽听从简单的指令。
蜃兽和人族的地属性神兽一样,本身就是土石所化,它们长居地底,时常是千百年不移动分毫,身体和地底的泥沙山石融为一体,如果没有专门的咒语,几乎无法被发现。它们天生就有掌控空间法则的能力,腹中别有洞天。据说魔灵界最大的的蜃兽,腹中可纳千里之地。大风小说
虽然不能象人族神兽那样,可以驮着村庄城镇四处游走,但蜃兽庞大的身体、极厚的体表层、以及体内自成一格的空间法则,使得它的腹中世界成为这个世上最隐秘最安全的地方。
邹屠尧行的目光朝山脚下望去。那里有大片的灵田,无数人族奴隶正在一些魔族修士的监视下幸苦耕种。
这些人族奴隶腰上绑着粗大的绳索,十人一组,以相同的间隔,被串在一条更粗大的悬浮在半空的绳索上。绳索显是被施了法术,以一种一成不变的速度往前移动。奴隶们必须飞快地耕种,才能跟上绳索移动的速度。时时有奴隶因为体力不支而摔倒,被毫无意识和情感的绳索在地上拖行。
灵植坚硬的茎干划破这些奴隶的皮肤,甚至在他们身上扎出血洞,但魔修们的鞭子依然会落在他们肮脏的头上,和血迹斑斑的皮肤上。唯有拼命爬起来劳作,才能让毒蛇一般的鞭子停止在他们身上噬咬,否则若被鞭子抽得皮肤溃烂,这些完全不能修行的人族奴隶,会因为感染、虚弱而很快死去。
这些奴隶一日只有一餐,两次喝水的时间。邹屠尧行来时正好是中间喝水的时间,田埂上出现了一排排一样是被绳索串起来的小奴隶。
他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根本分不清男女。因为长期极度缺乏营养,他们的个头比正常人族小孩要瘦小的多,远远看去就象一头头佝偻的小野狗。
这些小奴隶最小的只有三岁,最大的不会超过六岁。他们因为年龄小、气力小,还没有被分配去灵田里干农活,只是做一些杂活、送饭送水。那些年龄最小的奴隶,眼中还有些惊惶、凄苦的神色,年龄稍大些的,已如他们的父母一样,只有麻木和漠然。
邹屠尧行望在哪些人族奴隶身上的目光,也是麻木漠然的,这样的情形从他记事起就不知看过多少回。
他眼里闪过一丝嘲讽神色,如果不是母亲离去前的苦求,他或许也会沦落成这些奴隶中的一员吧。他的血脉中,有一半是西魔族最憎恶的邹屠血脉,拥有这样耻辱的血脉,就该在耻辱中痛苦死去。
他永远都会记得,他的母亲是跪着死去的。而母亲的娘家人,西魔族的新贵泾阳氏,没有一人替她说过一句话,没有一人搀扶过她一把,甚至没有扔给她一个同情的眼神。
那样痛苦耻辱的死法,只是为了让他可以活下来。那么他,就必须好好活着。
宫殿前的萤光瀑布分开,自殿里飘然走出一名白衣女子。
女子眉心没有印记,并非天生魔族。
在西魔族,不仅有天生魔族,有人族奴隶,还有妖族。
妖族有两大分支,一支是妖兽妖植,另一支是上古妖族和人族的后裔。女子属于后者,灵智早开,出生时便可幻化人形,不象妖兽妖植那样,须修炼到化形期方可幻化人形。
妖族后裔在西魔族地位不高,这名女子因姿色绝美,自小便被送入殿中成了一名侍女。她有一个很特别的名字,墨针。因她本体是一只白狐,通体雪白,只尾巴尖上有一根细长如针的墨色杂毛。
墨针见到邹屠尧行时,眼眸闪了闪,便垂下,苍白的脸颊上稍稍有了些血色。
邹屠尧行漠然地转过头,声音中不带一丝温度:“舅舅让我回来做什么?”
并非他厌恶墨针,事实上,他很喜欢这个善良胆怯的小侍女,将她当作妹妹一般看待。只是他很久以前就知道,只要他对谁好,就会给谁带来厄运。舅舅时刻都在防范他,怕他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他的表兄泾阳峥山是个狭隘残暴的人,最擅长的,便是把对他的鄙弃发泄在所有和他接近的下人身上。
他必须忍耐,在他的能力无法撼动泾阳家族前,任何情绪都有可能毁了他,也毁了他不想伤害的人。
墨针有些怯怯地道:“湿婆殿已经昭告全族,承认泾阳家对玄晶窟的掌控权,你……进殿后要记得叫尊主,不能再叫舅舅了。”
邹屠尧行讥讽地一笑,心想泾阳钧苦心经营六十载,甚至不惜赐死自己的亲妹妹,讨好湿婆殿里那些高高在上的魔尊们,如今终于如愿以偿,着实不易呀。
“尊主在正殿等你,要指派给你一个新任务,似乎是想让你去一个叫羊肠谷的地方,杀一个人族,再带一些奴隶回来。”说到这里,墨针顿了顿,头更低,道,“一会儿别忘了,也不能叫大公子了,要叫少主。”
大公子便是泾阳钧的长子泾阳峥山,现在应该是玄晶窟的继承人了。
墨针见邹屠尧行脸色阴戾,沉默不语,她有些担心,又提醒道:“尊主方才和少主提起你,说你优柔寡断,办事不利,一连两次都没完成任务。尊主正在气头上,你……你务必忍着点。”
忍着?邹屠尧行心中冷笑,他最擅长的便是隐忍。
他不想让墨针为难,收拾好情绪,淡淡地点头,便朝殿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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