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肆却严厉看向他:“别过来!”
火势太熊,他全身已经渗出汗珠,衣服紧紧黏在身上。
皮肤也在变得滚烫、灼烧。
这种痛苦,有他一人就够了。
他看向顾憬然:“拉住他!”
顾憬然已经呛得呼吸困难,嘴角挂着血迹,全身酸软无力。
可她还是强撑着、艰难地走过去,拽住江赢的轮椅。
江赢冷声吩咐:“放开!”
“赢爷……对、对不起……”
顾憬然还是执意拉着轮椅,将江赢往后拖。
她对江肆道:“江肆少爷,脆弱点就在这边的墙壁处,那里的一条缝是真的……”
江肆也在大火中,找到了那条缝。
他拿着石头,朝着缝隙下方的角落处,重重捶去。
“砰”的一声,可钢化玻璃纹丝未裂,完好无损。
这是江赢让人生产的、海下特种钢化玻璃,需要能抗住巨大的水压、以及经常卷起的海浪的拍打。
也因此、硬度和刚度极高。
江肆抡起石头、一下接着一下、更加用力地拍打。
“砰、砰、砰!”
伴随着一声声碎响,玻璃还是没有裂缝。
江肆全身的汗已经不断滚落,汗如雨下。
江赢看着、眉心紧紧拧起:
“没用,立即过来!”
海下的钢化玻璃,他敢让脆弱点露出来,自然有他的自信。
他生产时设置的硬度、至少需要在脆弱点敲击一千下、才能毁灭。
而那边火势熊熊,现在的情况,怎么可能坚持到一千下?
即便能,他也无法看着是江肆在那里!
江肆没听他的话,还在坚持着,换了块更大的石头,一下接着一下地捶打。
江赢企图将轮椅移过去,顾憬然硬是拽着他。
他眸色泛冷,反手一挥。
后面的顾憬然顿时被他甩出去两米多远,重重摔落在地上,又喷出了一口鲜血。
也就是那时间,江赢按动轮椅,轮椅自动朝着江肆靠近。
顾憬然倒在地上,虚弱焦急地喊:
“赢爷……别……别过去……”
哪怕江肆在那边,可她在意的、担忧的,还是赢爷啊……
可江赢没有听他的话,来到江肆身边,一把拽住江肆的手臂。
他将江肆也朝着顾憬然的方向甩去。
江肆想要反抗,偏偏江赢的力度很大。
他手臂里装的是人造机械臂,用了几百斤的力道。
江肆没反抗成功,便被他一把甩到顾憬然身边。
顾憬然做了他的肉垫,他并未摔疼。
江赢还冷声命令顾憬然:
“抓住他!”
“赢爷……”顾憬然为难。
江赢眸色阴冷:“怎么?连我的话也不听?”
森冷的声音卷夹着威压、寒冽。
顾憬然犹豫了片刻,只能拽住江肆的手臂。
江肆坐在地面,就那么眼睁睁看着江赢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站了起来……
因为他的双腿里面、装载的也是机械的腿。
虽然外面的皮肉被砸烂,血肉模煳,可他还是忍着剧痛站了起来。
他拿起他拿过那块的石头,用尖锐的石头角,朝着上方裂缝的玻璃角、一下接着一下砸去。
“砰!砰!砰!”
又是一声接着一声的巨响。
他用的是他机械臂的力道,明显比江肆的力道要大。
热浪翻滚,吹得他黑色的睡袍翻卷,让人能清晰看到他腿上的血肉模煳。
他像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全身是血。
衣襟敞开的角度,也能看到他白皙的胸膛上,随着他的用力,伤口被扯裂,血液更加流淌。
江肆彷若看到了那一年,他还很小很小的时候。
也是一场大火,所有的家人全死在里面。
是年仅五岁的江赢、冲进大火里,将小小的他抱了出来。
他抱着他躲过熊熊的火舌、躲过砸落的横梁,赤着脚踩在滚烫的地面,一步一步将他抱出了火海。
出来时,江赢全身衣裳、皮肤皆被烧毁,却用湿润的毛毯、将他盖得严严实实。
他毫发未损。
哪怕那时候他还很小很小,好像就两岁左右。
但那一幕,还是神奇地刻印在他脑海,从未消失过。
他还记得、后来江赢做了全身的植皮。
是他自己发明的植皮手术,硬生生将身上烧毁的皮剥下来,再换上新的皮。
那时候他已经会说话了,他问江赢:
“哥,你不会感觉疼吗?”
江赢对他说:“不疼。哥是大人,大人不会怕疼。”
年幼的他真的以为大人不怕疼,后来长大了才知道:
大人哪儿是不怕疼,只是大人有了责任、有了担当,即便疼,也必须忍着。
江赢也为了那个给江家复仇的责任,吞下一切痛苦、折磨。
哪怕生不如死,也咬着牙在一场场手术中活下来。
后来江赢病情似乎恶化得更严重,不想让他看见。
他将他和江九九送到了江宁县,让他们过上安宁稳定的生活。
而他自己、拖着那羸弱的身体,换心脏、换肝脏、换四肢……
毒素侵蚀到哪儿,他便换掉什么。
以至于到现在,他全身上下,恐怕没有一处是自然的。
江肆胸腔崩得紧紧的。
其实一切、他全都记得。
即便后来的叛逆、三观不合,但他也从未想过真正伤害江赢。
而江赢还在那里,一下接着一下的锤击。
哪怕鲜血汩汩流淌,染红他的全身,他也并未停下。
这一切、全是因他而导致。
是他忘了关门……
江肆眸中腾起红血丝,硬是推开顾憬然,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大步走过去。
他站在江赢一旁,也忍受着那巨浪的侵袭,一下接着一下的敲击。
顾憬然见状,感觉到那边吹过来了风。
是毒素。
毒素已经蔓延过来了。
她力气太小,全身无力,已经帮不上他们……
她只能立即站起身,站在通道的最中间。
然后……
一口接着一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不该呼吸的空气。
只要她呼吸得足够多,把毒素全吸进去,赢爷和江肆少爷,就能少中点毒素吧……
“咳咳咳……”
她又开始咳嗽了。
吸入得太多,阵阵血腥味从喉咙里呛来,鲜血直吐。
可她还是不肯屏住呼吸,硬生生的、努力地吸着。
而江肆和江赢在那边,两人一同拿着石头在砸。
一片火海宛若成为他们的背景。
但……
空气里的氧气已经越来越稀薄,他们终究吸入太多的一氧化碳。
身体越来越软、越来越无力……
玻璃、还没有碎裂的迹象。
江肆想撑,可他眼皮越来越沉重、手臂也压根不听使唤地往下坠。
在快要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忽然看见、不远处的海水里,有两抹身影从远处快速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