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召各臣前来商议, 而非摆在朝堂之上,其用意在于听意见不一的各臣子“争执吵架”。
李之芳、梁清標等人,赞成的是扩大海军之规模, 新编整军队。
明珠与伊桑阿这些, 则是主张维护八旗制度。
作为原八旗贵族, 更倾向于维护八旗之制也能理解,主张将海军编入八旗,设置海军之将领为旗主之类, 康熙对此不发一言。
他看了一眼索额图。
同为八旗贵族出身, 甚至是开国功勋之后的索额图倒是哑巴了, 毕竟太子自始至终是主张改革八旗之制的。
胤礽可不仅主张改革八旗, 他还想废了八旗, 编军队呢!
八旗之制,是不平等的, 以下五旗供上旗,人人削尖了脑袋想要抬旗是为什么?还不是上旗地位之高, 抚恤之多。所谓的八旗之制,是大清还未建成时,由先祖在满人还在游牧时设立的, 它根本上是个游牧部落的管理模式,早就不适应时代了。
军队要改,但不是现在, 八旗旧贵族还扎根着,老家伙们还坐镇着,得等他们不能再罩着子孙了,朝堂中、新军中的新鲜血液长成了,再逐一替换, 这样改革带来的阵痛才会少上一些。
汉臣们的诉求与满臣又不同,他们维护国内中下层群体的利益,他们希望打破原有的旧制度,迎来能够惠及更多人,获得帝权之更公平蛋糕机会。而满臣则更倾向于做上层得利者,维护家族之利,族群之利。
汗阿玛倾向于用汉臣,是因为他们维护帝权,用他们,可防八旗贵族权势过盛威胁帝王。从议政王大臣会议到内阁,再到如今的南书房,皆为帝王权力更集中的设置的。
但汗阿玛不会放弃满人之利,他也需要满臣们维护统治,这其中的平衡,要是放着胤礽自己,处在这样的夹缝里,他自认是做不到汗阿玛那种游刃有余的。放在前几年,刚平定藩之乱那会儿,康熙心中对汉臣仍有警惕,事到如今,国内安稳,而外头有更大的敌人们涌现,整个世界的舞台在眼前打开,哪里还想着化族群,脑子里的想法是如何消化国内之矛盾,将国内散沙聚拢起来共抗外敌呢!
所以胤礽才害怕汗阿玛“退休”啊!多年轻的汗阿玛,总是动不动说一些让他心惊肉跳的话,汗阿玛要退休不干了,让他来搞,还不快刀斩乱麻把八旗制度给捅破了,到时候大清就亡了。
胤礽听众臣之言,无理论是编入八旗还是不编入八旗,众臣皆赞成扩张军队规模,认为现在这个时机正适合、恰当。发展海军,扩大陆军,两边皆同时进行,陆军为主,海军为辅,各招兵买马,增加战争储备。
而对待西方各国态度,众臣提出了“远交近攻”之策。
“皇上,今有强敌在身侧崛起,大清与西方各国隔着大海,而准噶尔汗部距离之近,随时有威胁京城之忧。从其此多次侵扰喀尔喀蒙古来看,噶尔丹之狼子野心,其意在于往东边扩张,一旦喀尔喀蒙古失守,我京师地便暴露其眼中。”
“臣恳请皇上出兵讨伐准噶尔汗国,收复西域!”
“臣亦主战,噶尔丹不过面上臣服于我国,实则背地里小动作不断,一旦让其有机可趁,将酿成大祸!而今北面边境稍安,罗刹撤回军力,正是我国大举进攻西域之良机。”
战争资金充裕,军队供养足够,粮仓粮草堆满,此时不开战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到噶尔丹挥师东进吗?
也正是在这时,康熙提出了将御驾亲征。
胤礽多次听汗阿玛提及要亲征准噶尔汗国,心里对此有了一些准备,尤其是胤禛还提到汗阿玛在他上一世曾“征噶尔丹”,几乎也认定了汗阿玛会亲自掌军,彻底消灭从眼皮子底长出来的毒瘤。
众位反应却尤其剧烈,原先还极力主战的众臣纷纷出言,强烈要求康熙打消这种御驾亲征的危险想法。
康熙缓缓道:“噶尔丹乃自朕嗣位至今,目底长出之毒瘤,朕欲除后快。先帝在时,即有收西域之志。今良机现于朕之,太子长成能为朕监国,朕若不亲往,尽将准噶尔汗部灭,而只在京待军来,实心难安。非朕不信诸将军,实乃朕站于变之巨浪风口,必自将不安者掌于手中不可。”
康熙是一位有雄心壮志的雄主,且正当壮年,与北面边境之乱不同,西域这地方,自古以来都被视为国土领地,而今噶尔丹未经京城同意便自称汗王,成立汗国,独立在外,可不得令帝王拔除之心?
帝王御驾亲征,亲自去镇场子鼓舞士气。他都那么斩钉截铁说了,臣子们再劝都没有用。
什么君不可陷于危险境地,国有大将又何须皇上亲自出马?这些劝说之语在已经下定决心要出征的康熙面前不过是苍白之语。
康熙道:“待贸易盛会事了,便是出征之时!”
现在摆在他手里的底牌足够他对此战胸有成竹,喀尔喀蒙古臣服听令,北面边境暂时安定,国库足以支持战事,此种种,康熙绝不允许任何意外发,定要快刀斩乱麻地将噶尔丹势力清缴消灭。
拖延越久,则西面边境不稳,又何谈之后几年的大建设,何还能去应对世界之局?
次日朝会,康熙便宣布了即将亲征的消息。帝王此征将带着皇长子一起去,而太子则留于京城坐镇监国。
胤禛怔了怔,他还以为,这一世的况不上一世紧急,汗阿玛也许不会亲征去鼓舞士气,没想到即使手中底牌更好,汗阿玛还是如上一世做出一样的选择。
此后一段时间,胤礽都在关注朝中的战事准备及各地军调动。
汗阿玛调兵近万,亲自做主帅,倒是将勒德洪等原宗室出身的将领给压制了去。
而大哥,趁此机会获得了更多的兵权,手中势力大涨。
胤礽若有所思,静静的看帝王游刃有余布局,好像又学会了什么新的一箭三雕的技术。
康熙亲征临去,嘱咐胤礽:“朕出兵以西,欲将力皆沉于军政之上,而京师之政,若不甚要,则无需朕定,太子可自治。”
胤礽认真点头,心中凄凉:孤才六岁,才六岁啊,就半只脚踏入社畜的境地。
京师之政大部分不传入汗阿玛那儿,与前几回监国可完全不同,那是要他自己亲自拿主意的。
康熙又道:“人都说长兄父,而朕与保清皆去打仗,保成可多一些时间关心一弟弟们。”
不准胤礽去上书房的禁令,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消了,胤礽眼前一亮。
“胤祉与胤禛,可以换部待着了,新部已安稳,你自己看着安排,这两位儿子,朕是交给你带了。”
胤礽道:“汗阿玛,您就不能给儿臣多留一些辅臣?”
他怎么可以李之芳、李天馥,二李都带走不算,还将梁清標也给带走了,得亏得陈廷敬是在户部掌国库,没能将陈廷敬给带走。
纳兰明珠、勒德洪、索额图全去了边境,两位王爷裕亲王与恭亲王也都带兵打仗随汗阿玛一起去了。
留给胤礽可堪宰相来使唤的,只有年纪很大的王熙,初任文华殿大学士的原翰林院掌事徐元文。
其他大学士一网打尽全部打包带走,剩下胤礽想要问人,只能将各部院大臣招来开会。
康熙道:“朕带走的皆是精通战略,善于打仗之人,给你留的皆是善于治国,整顿内政之人。”
胤礽:“您将既善于打仗,又善于治国理政的也给带走了。”
康熙试探地问他:“那朕将索额图给你留?”
胤礽还没点头,康熙鼻孔喷气,抬起巴斜眼瞥他:“你想得倒美。”
胤礽:“……”
康熙太子霜打过的茄子,蔫了,不由安慰他:“京城这儿大约不会有什么特别重大的事儿,寻常治国之政要,你待在朕身边学了那么多,自己就会理政了,不必担心无法独当一面。”
康熙拍了拍胤礽的肩:朕相信你,你可以断奶。
胤礽同被抛弃的小狗,眼巴巴瞅着汗阿玛带走了一大批老驴,越走越远,有心挽留,心痛到难以呼吸。
从康熙走以后,胤礽便陷入了陀螺般告诉运转的状态。
内阁大学士只剩下两人,王熙年纪还很大了,所以胤礽只能用一个半。
徐元文是个面无表情的石头,他矜持的很,对太子不假辞色,他只负责自己手里接到的政务,拒绝了胤礽将更多事给他。
胤礽看看自己只剩下的一个半毛驴,又看看被奏折海洋围住的书案,没了姥爷帮忙干活,他就只能把回家考科举的阿珍和去外学深造积累资历的德柱叫回来了。
曹珍原本是打算走科举这一条路的,成了亲算是有了家室,之后就该立业了,也许是见多了自己父亲身居高位被其他同僚攻歼其非科举出身,曹珍尤其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做一个正统科举出身的官。
胤礽呼叫曹珍时,其实是有些犹豫的,若今年放弃,也许阿珍三年后才能继续考了,这就很遗憾。
德柱却劝他:“若是曹珍知道奴才回到殿身边做事,而自己被撇,也许会更遗憾。”
小时候的曹珍就动不动哭鼻子,现在不知道他还会泪洒现场吗?
胤礽于是去信,问曹珍可愿回京做事?
曹珍毫不犹豫放弃了自己考中的乡试功名,一听召唤立刻回京。
考科举有做太子殿下秘书重要吗?他曹珍是立志要做殿下手第一鹰犬,哦不,第一秘书的人!
留守儿童已经很惨了,却还要干活,那就更惨,胤礽数了数同病相怜的胤祉与胤禛,趁机将有做皇帝经验的胤禛也给拎了过去。
彼时,胤禛正与会开口说话的胤祯对线,胤祯公主扯开一抹阴森森的笑容,趁着额娘不在,奶声奶气地对胤禛,以恶意满满的口吻说道:“我的四哥,你恐怕还不知道,自己费尽心思攒来的国库,全给弘历那小子败光了吧?”
“江南,江南,汗阿玛江南是为了治国理政,缓和满汉矛盾,你儿子江南,是为了江南的美女与好风光!哈哈哈哈哈。”
胤禛脸色黑锅底:“果然是你。”
“怎么,弟弟此前给你托梦,你都忘记了?”胤祯公主说话太急,吐出了一个奶泡泡,没忍住打了个嗝,原本嚣张的脸色一僵,尴尬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女娃娃皮肤嫩,耳尖通通红。
胤禛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外头传来了纷乱之声,德妃走了进来。
他立刻收住话,与胤祯假装在玩耍。
胤祯:“……”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也假装在玩耍。
德妃笑了:“瞧你,这么喜欢温实妹妹吗?”
胤禛违心道:“妹妹合了眼缘,她比温宪胖了许多,一瞧就有福气。”
德妃忍不住轻笑开了:“是啊,温实一瞧就是有福气的。”
“对了,太子殿下派乾清宫的魏公公来找你,说是要你去辅佐,一同治国理政。”
德妃眼中满是欣喜与鼓励,她希望四阿哥能够在朝中占据更高的地位。
胤禛:“……”
就知道我逃不过这一劫。
胤祯公主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什么治国理政?老四才一岁,这就能参与治国了,他到底给太子灌了什么迷魂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