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皇帝看着下方的臣子,随口感慨道:“前儿朕心血来潮,和沈爱卿、郁爱卿一道微服私访,出去……溜达了一下,遇到了许多好玩儿的事,有趣的人。今儿把诸位叫来就是分享朕这番行程的感悟,好的东西要学习效仿,优秀的人才……也该为朕所用。”
太子殿下恭敬的行礼说道:“无论怎样的人才,能被父皇相中,便是他的福气!”
“福气吗?”皇帝砸吧砸吧滋味,不禁想起郁知暖前儿的那封言辞恳切的婉拒信,感慨道,“也不尽然,有些人未必觉得是福气,还怕是祸患呢!”
“……”太子原本想拍拍马屁,结果一朝不慎拍到了马腿上,只好低着头默不言语。
不过皇帝也没在意,继续言道:“此番朕专程去了庸州,那里的变化便是‘天翻地覆’亦不足以形容,总之就是非常的好,甚至不次于京都。”
这个评价就有些高了,除了真真正正见识过的沈昀,其他人脸上都显示出一番迷茫和疑惑。
皇帝没有搭理臣子们的疑虑,继续自言自语道:“这其中的育才学堂格外引得朕的注意,无论是人才培养、课程设置还是整体规划都非常的好,所以朕想着好的东西就要推广,所以朕决定在京都也办一所这样的学堂,汇聚天下有才之士,成为真正的天子门生。”
皇帝给了李公公一个眼神,道:“把总体策划方案给太子看看。”
太子恭敬的接过,入目第一句就是“教育乃国之根本”的大字,有点被这种浑然大气给震撼,一目十行的快速看完,更是欣赏做出这份策划之人的才气和能力。感慨道:“青年兴则国家兴,青年强则国家强,这样大气的豪言壮语,这样周密详实的计划,不知是出自哪位大师之手?”
皇帝慢悠悠的喝了一口浓茶,淡淡的说道:“庸州城主——郁知暖!”
“郁知暖?!”户部尚书郁文有些惊奇的叫出声,随即立马意识到自己失态,恭敬的把身子弯得更低。
太子有些疑惑,便问道:“郁……知暖?这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啊。”
“哼哼~”皇帝陛下轻笑道,“正是郁爱卿的侄女,郁战的亲闺女。”
“是镇远大将军的女儿?!”太子殿下不禁皱眉疑惑,喃喃自语道,“是那个姑娘啊……”
关于郁知暖,因为郁薏宁的关系太子也略知一二,不过印象中是个骄横跋扈、不懂规矩、长相丑陋的粗鄙女子,似乎七八岁的时候因为行径恶劣被赶去了庸州。可看看手中娟秀的梅花小楷,行云流水的笔触下一个宏大的构想跃然纸上,很难和那个他认知中的人化为一体。
皇帝暗暗打量着众人神色,不紧不慢道:“郁知暖……思维活跃、想法新颖,执行力和创造性十足,朕已下令封她为财政顾问了。”
郁文脸上闪过片刻迷茫,他不知这样的安排是喜是忧,明明封赐的郁家人,可他总觉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一直安静的工部上位轻声问道:“这郁城主……是个女子,也可……做官?”
皇帝陛下随意的挥挥手,“无所谓,不过是个名头,重要的是她能做事。而且郁知暖远在庸州,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和大家一起朝堂论政,直接和朕书信往来禀告工作就行。所以……是男是女的也就无所谓了。”
听着皇帝的肯定,太子殿下拱手道:“父皇英明,如今要开设学堂广纳天下才子,更不能被性别所拘,这位郁姑娘既然有才华,自然该为父皇所用。”
听闻这话皇帝倒是满意的点点头,可一旁的郁文却皱了皱眉头,太子殿下似乎对郁知暖……很感兴趣。
之后众人商讨了学堂建设一事,由太子殿下和大学士牵头筹办,户部工部主要协调,定要全力建造出天耀第一学堂。
商量完正事,众人正欲告退离开,皇帝陛下却好似忽然想起什么事情,随口说道:“哎呀,还忘了一见事儿呢!朕真是老了啊……”说罢不紧不慢的拿出一个黄色的信封,一脸戏谑道,“郁爱卿,这是你的小侄女,朕的财政顾问,庸州城主托朕转交你的信。”
郁文有些茫然,他和大哥郁战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更何况这个连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的小侄女。虽然疑惑,但还是恭敬的从李公公手里接过了信件,随意一扫,就看到了封面上“请尊贵的皇帝陛下转交给户部尚书”一行小字,不自觉的有些牙疼。
他想着或许是什么家事,也就没打算拆信,回去再看。
可皇帝却并不打算放过他,一点也不愧疚的随口调侃道:“知暖那丫头粗心大意的,信都没有封好,一堆的材料文件放在一起,朕无意……也就看了。”
郁文潜意识觉得可能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只得恭敬的低着头等着下文。
谁知皇帝陛下不紧不慢的调侃道:“老郁啊,你这官做得不错啊,每年的俸禄怕是不少吧;对闺女也是宠爱至极,这些年的收益都花在女儿身上了吧?”
郁文听着皇帝这话噗通一声跪下,有些不明所以,额间冷汗直冒。
皇帝随意的摆摆手,“爱卿怎么跪着呢?起来说吧,咱们君臣除了朝堂政事也能稍微唠唠嗑,说说家常嘛。”
皇帝的“亲和”只让郁文心底的疑惑加重,莫非自己两个女儿去庸州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郁知暖告状道皇上这里了……?
皇帝十分体贴道:“先看信吧。”
郁文手抖的打开信件,入眼就是大大的两个字“账单”!然后详细的罗列了郁敏琳在庸州买的所有东西,包括品名、货号、数量以及售价,下面还有自己女儿的签字和红手印。郁文只恨不得立马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这个……败家女儿,是要害死亲爹吗?看到最后的总价,郁文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当场昏过去!
要不是他还谨记着这里是御书房,面前坐着的是当今圣上,他简直想要爆粗口了!
太子看着郁文的表情有些担忧,关心道:“郁大人,怎么呢?可是身体不适?”
郁文尙来不及回话,上位的皇帝“好心”解释道:“前些日子郁府的两位小姐去了庸州,买了……好些东西,这不郁知暖把账单寄来了嘛。朕大概瞧了一眼,也就……三千多两吧?”
听了皇帝的解释,便是太子也忍不住微微皱眉。郁薏宁姐妹去庸州一事他也知道,郁薏宁临行前还专程来太子府告知,不过五六日的事情,竟然能花这么多钱?这两姐妹未免太过肆意挥霍了吧。
想到这些,太子也背起手不再说话,暗自决定“和郁薏宁的婚事还是拖一拖再说吧。”
郁文留意太子神情,自然看得出他的介意和不满,可眼下的场景他又不好去解释。只能一边暗骂郁知暖的恶毒过分;一边恼怒两个女儿的胡作非为!
皇帝陛下却继续“友情”提醒道:“郁爱卿啊,如今庸州城主也是朝臣,你们虽是一家子,但也不能欠债不还吧,毕竟朕看那小丫头做生意也挺不容易的。”皇帝想了想,微笑着问道,“朕看那单子上面有零有整的,不如这样吧,朕卖个面子,也就三千两整吧,回头和朕的回信一起送回庸州。你看是你把银票送过来,还是……朕先帮你垫着,然后……在你日后的俸禄里扣。”
一直安静看戏的沈大学士不禁咳了咳,实则是憋不住笑意用咳嗽来分散注意力。这个郁知暖实在厉害,轻飘飘的一封信就狠狠的将了户部尚书一军。不仅报复了自己幼时的悲惨经历,在郁文面前立了威,还加深了郁薏宁和太子隔阂,一举数得,也是个有心计的。
皇帝看着郁文惨白的脸色,纠结的神情,当然明白郁知暖就是借着自己的手让郁文给郁府两位姑娘一个教训。
作为一国之君,他也有强大的控制欲,所以对于郁知暖的过去现在也进行过详细调查,自然知道她和郁府其他人不和的消息,更知道她小时候过得并不好。然而一朝天子并不会在意人家宅院的家长里短和勾心斗角,可如今局势不一样,郁知暖是自己亲封的财政顾问,亦是自己的臣子,他盼着郁知暖能带着整个天耀的经济更上层楼,所以这点好处自然愿意给她,毕竟对皇帝而言,不过是一两句的话的事儿。
郁文深知这件事既然闹到陛下这里是没办法私了的,而且陛下更是摆明了要帮那个丫头讨债,事到如今自己只有认栽。
郁文无奈的说道:“微臣明日一早便将银票送到!”
皇帝陛下满意的点点头:“这就是了嘛,亲兄弟还要明算账了,更何况是姐妹间,难为你这个当爹的了。”说罢还赞美道,“不过郁爱卿这宠女儿得劲儿,朕还真该好好学学!”
走出御书房,微风一吹,郁文才觉得稍微清醒了些,无论回府后如何教训敏琳,都不能让薏宁跟着受牵连,忙朝着太子道:“殿下,庸州之事是微臣管教不言,做出这放肆举动的也是敏琳,和薏宁无关啊?”
“无关吗?”太子喃喃道,“确实,和本宫也无关……”说罢一甩衣袖转身离开。
郁文看着太子傲然离去的背影,深深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