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我的姐姐还很高兴,以为是我娘亲放了她一马,因为即使当婢女又如何?到底还是回到了自己所爱的人的身边,再说,就算名誉上她已经不是皇族的公主,可她还是流着皇族的血,是婢女的身份又如何?
她当时还做着那少年一定会娶她的美梦。”
裴玉锵忽然接口道:“她太天真了,皇族的身份一旦被剥离,就真的是庶人,一个婢女,即使能够嫁给少年,也不会是正妻。”
楚湘王沉默了一会,又道:“没错,她太天真了。到了丞相家里,虽是婢女的身份,却还妄想与少年在一起,没想到少年对她冷若冰霜,并不搭理她。
她于是百般作闹,结果却差点被丞相家主母用家法处死,好在少年回来,她便立刻向少年求救,少年冷漠地考虑了下,还是劝自己的母亲莫要杀了这女子,因为她到底有皇族血脉,杀了她说不定会惹上麻烦。
但是少年紧接着说,不如就此赶出府去,因为留在家里,管不住又杀不得,实在难办,赶出府的话,若她父皇母后对她仍有情,自会接她回宫,若是无情,既然她父母由得她自生自灭,那我们当然也没有理由再继续照顾她。”
少年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常,真的就跟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处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最紧要的是,她无论是生是死,只要不连累他家便好。
而丞相家主母立刻就采取了儿子的建议,将我的姐姐乱棒打出府去。姐姐起先不信,还执意蹲守在丞相家门口,只为每天能够见到少年,与他说上两句话。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很快,从夏天到了冬天。
姐姐在皇宫长大,自小被人侍候,除了享受,更无一点求生技能,衣衫破烂单薄,每日食不裹腹,披头散发,形如乞丐,却依旧缩在丞相府的石狮子下等着少年。
直到有一天,她拖着虚弱的身体,拼命地拦在少年的马前,少年终于走下马车,却在静静地看着她两秒之后,对身边的人下令,“将这个疯女人赶走,如果再胆敢出现在这里,杀无赦!”
那一天,我的姐姐终于明白,自己的爱情是多么的可笑。
她被人拖到远处,她的目光一直怨毒地盯着那个少年。
之后,姐姐得了大病,命不久矣。
而她的头发现是在几天之内,变得花白,在那一场大雪时,她看起来简直与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无异。
她终于明白,其实她的亲生母亲并没有放过她。
她不过给了她最重的惩罚。
她来到皇宫门前,声称自己是公主,要见我的母亲一面。
然而这时候,根本没有人再认得这位公主,只当是从哪里来的老疯子,最后她蜷缩着倒在宫门前的雪地上,再没有起来。”
这个故事真是太悲惨了,楚湘王讲完后,就闭目,似乎睡着了一样。
而裴玉锵却再也睡不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道:“你的母亲为何不肯再见她一面?毕竟也是亲生的女儿。”
“不见,记忆中的女儿,再不堪也还是离宫时的模样。”
裴玉锵明白了,无论是哪个母亲,看到自己的女儿最后悲惨成那般模样,也都会不忍再见的。
“那这样,结束了吗?”
“自是没有结束,就像你说的,姐姐,到底还是我母亲的亲生女儿,皇族的女子再不堪,也由不得一个臣子来欺负。所以在我父皇的参与下,少年最终还是娶了姐姐,将她的灵位迎回,放在他宗族祠堂的最前方最尊贵的位置。
但也仅此而已,而且后来等我长大了些,明白些男女感情之事的时候,我忽然想到,她没有死在丞相门口,而是死在了皇宫门口,她大底已经明白自己爱错人,是再也不想回到少年身边,也不想再进入丞相府的。
所以她死后的归处,依然是不理想。”
“那可怎么办呢?”虽然这女子当年一时糊涂,居然想要杀害自己的亲弟弟,但至后来,她对感情的专一及热烈,却迎来那样的恶果,还是令她非常同情。
她内心里希望,即使这个人死了,也依旧事情还有些返转余地。
楚湘王继续道:“后来,我长大了。”
裴玉锵不由扭守头,看着自己枕边,这张美绝人寰的脸,“你长大后,干了什么?”
楚湘王笑笑,“在一个月黑风高杀人夜,丞相府一百八十三口,全数死光。姐姐的灵位被带了出来,将它置于庙宇中听经供养。相信她如今已经挣脱世俗束缚,对一切释然了。”
裴玉锵忽然感觉到全身发冷。
虽然她也在战场上杀人如麻,但不知道为什么,听得楚湘王很自然诚恳的讲出这件事,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那时候的楚湘王,一定是像恶虎般凶狠,如同最毒的狼般残忍。
但其实,她内心里是赞成这个结局的。
毕竟是丞相家先动了恶念要杀人,并且真的害死了人,那么他们也应该付出代价,这个结局虽然残忍了一点,倒也痛快。
只是,依然令人害怕罢了。
她知道自己没有必要再多问什么了,这个故事,直到楚湘王长大,杀了丞相一家才结束。
当然这个案子一定是个无头公案了,否则楚湘王如今也不可能还好好的活在这里。
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大肆屠杀后,逃出生天,这个楚湘王果然不简单。
裴玉锵忽然问,“你将来会与火琰为敌吗?”
楚湘王的身子一僵,忽然他坐了起来,冷冷地看着裴玉锵不说话。
裴玉锵也坐了起来,忽然意识到什么,但她并不后悔问出这一句,因为她真的很担心这样的楚湘王会与火琰为敌。
她知道这句话一定伤了楚湘王,在他讲述了这么悲惨的故事后,她却依旧只是在担心别的男人,但是她必须要知道这个答案。
楚湘王盯着她看了半晌,终于无奈地道:“会。”
他又加了句,“只是为了你,我也必须与他为敌。所以你若想他好好的坐在这个皇位上,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裴玉锵倒有些茫然了,“我该怎么做?”
楚湘王忽然欺身上前,狠狠地吻了下她的唇,只这一下,却痛得她眼泪差点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