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微微颔首,放下手里的信件,走上前,看着胭脂,但笑不语。
胭脂心里莫名的有些慌张。
这位老祖宗,向来都是一本正经的人物,平常时候,都不与人玩笑,今儿个倒是有些稀奇。自从那位二小姐来了,这将军府上确实是热闹了不少,胭脂心里是欢喜的。巴不得她在此处多住些日子的好。
“二小姐在做什么?”老夫人笑脸盈盈,“那丫头的好日子来了!”
胭脂只觉着奇怪,却没没说什么,只是笑。
“二小姐这些日子嗜睡的很,方才胭脂出门的时候,二小姐正在睡着呢,想来,这个时候也没醒来!”
闻言,老夫人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生照顾着,等烟儿醒了,让她来一趟,我有话要与她说!”
许是知道这些都不大容易,老夫人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胭脂,你还记得月小姐,吗?”
她唯一的女儿,唯一的心肝,自她死后,她就没有过过一天舒心日子,总是这样牵肠挂肚,日日礼佛,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与她亲近几分。
听到老夫人提到曹月琳,胭脂心里一痛,微微颔首。
这将军府中的老人儿,谁人是不记得曹月琳的呢?
胭脂自幼跟在老夫人身边,对曹月琳也是十分欢喜,只是红颜薄命,死的那样早!其中牵扯,胭脂知道的也不是十分清楚,只知道那人就这么没了,如同烟花陨落。
“胭脂自然是记得的,月小姐为人亲切和婉,又生的那样美,就算是想不记得,都是难事,”胭脂只觉得十分悲戚,怔怔地落下泪来,看着老夫人的眼神,带着一丝丝的悲悯,这毕竟是曹月琳的亲娘,他们再怎么难过,都没有老夫人难过的深沉些。“老祖宗,毕竟都过去了,别再伤心了,对身子不好!”
老夫人坐在一边,眼神呆滞。好似是想到了以前的事儿了,良久,老夫人才晃过神来,朝着胭脂笑了两声。
“老骨头了,做事总不灵光,叫你来,是为了与你说一件事儿!”老夫人饮了一口茶水,看着胭脂的眼神,十分满意,说到底,胭脂毕竟是跟了她这么多年的丫头,知根知底的,凡事也都放心些,“等我寿辰之后,二小姐就该进宫了,我想着,让你陪着二小姐一同进宫,凡事关心!”
“啊?”胭脂目瞪口呆。
这事儿,乃是她从未想过的,柳如烟也没有提起过这样的事情,以至于胭脂只觉得当头一棒,她向来是厌恶深宫的。
胭脂的亲娘,就是在宫里头死了的。
“老祖宗,那乃是个见不得人的地方!”
“这话,可不能乱说,隔墙有耳!”老夫人知道胭脂的脾性,走上前,拍了拍胭脂的小手,“就算是为了烟儿,你也要答应跟随一同进宫,我知道,你待烟儿十分真心,难道仅仅是因为月琳么?”
自然不仅仅是因为曹月琳的缘故。
更多的,还是因为那人自己的好处,乃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人物,烟儿见着就是欢喜的很,有些事儿,再怎么样,也都顾不得了!
“怕是二小姐不愿意进宫!老夫人,二小姐在将军府上已有半年,我们都是知道小姐的脾性的,自由惯了,哪里受得住皇宫深院的折磨?”
老夫人听了,眸光深沉。这些事儿,她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这日子愈发久了,情势就愈发严重。信上说了,南宫钰对柳如烟的心思不同寻常,说不定是个契机!等到日后时机成熟,说不定是可以母仪天下的。
不论曹云亮跟柳震天到底有何意图,老夫人都不愿意再管了,对她来说,她是犯了罪的人,数年前的罪过,折磨她到现如今了。
难道还要再错一次不成?
不!
她还没有老糊涂呢!忠义之士,纵使是千年百年,都值得颂扬,乱臣贼子,不论是谁,有何牵扯,都是臭名昭著。老夫人心里疼痛的厉害,一张脸子满是难过。
“老祖宗,这事儿,还是要提前跟二小姐说明白的好,免得二小姐无法接受,日后岂不更糟了么?”
这倒是真的!
老夫人眉头微蹙。
“等我寿辰之日再说吧,若是现在说了,怕那个丫头这几日就要谋划着出逃了!她与她娘不同,懂得抗争,性子也好,叫人不敢小觑,倘若有朝一日,真的进了宫了,旁人也欺诲不了她!”
只是当朝皇帝怕是也有隐疾。
胭脂不好多说,只是这事儿,外头都传的是沸沸扬扬。
后宫佳丽三千,自然都是不可多得的美人,连带的常安的孙女,在大都远近闻名的第一美人都在宫中,可是南宫钰是从未碰过他们的,虽然明面上不说,他们都心知肚明,南宫钰不近女色。
传闻有龙阳之癖,断袖之好。
若真是这样,柳如烟进了宫去,岂不是成了守活寡么?
与其是那样,倒是不如跟一个寻常男子共度一生,逍遥快活,神仙眷侣。也好过宫闱重重,危机四伏,独守空闺。
胭脂心中自由计较,表面上还是应允了这些话,看老夫人有些乏了,胭脂也不耽搁,出了门子,赶忙回到了柳如烟的院子。
她还在睡着,满头青丝散落在软榻上,一张雪白的脸子,淡淡的映着日光,愈发显得肌肤如玉。
胭脂坐在一边,轻轻地帮着柳如烟打着扇子。
加上屋里熏着的檀香,有些昏昏欲睡。
恍惚中,胭脂仿佛是见着了曹月琳了,还是以前在将军府上当大小姐时候的打扮,穿着一身绯色长裙,脸上挂着淡笑,声声叫着她胭脂胭脂。
真好听。
胭脂又哭又笑,柳如烟浑身一颤,幽幽转醒。
见着胭脂那丫头伏在软榻上,哭个不停,眼泪浸湿了一大片褥子。心惊胆战。这是做了什么噩梦,叫她这样害怕。
“胭脂?胭脂?”柳如烟将胭脂唤醒,轻轻地将她的眼泪拭去,那样温婉的神情,还是胭脂第一次见着。
“二小姐!”
胭脂紧紧地握住了柳如烟的小手,“二小姐还是赶紧走吧!”
“嗯?”
柳如烟挑了挑眉,这个丫头,总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的,前些日子,还叫她千万别走来着,现如今倒是变了。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了?”
“方才老夫人让胭脂去了一趟,说是再过一些日子,二小姐该进宫去了,只是当今皇帝不近女色,一众妃嫔不过摆设罢了,若是二小姐进了宫了,岂不委屈?况且,那宫闱深深,哪里是二小姐能待的地方,与其是这样,倒是不如现在就走了的好,总好过二小姐日后愈发委屈了去!”
闻言,柳如烟眉头紧蹙。
就知道那位老夫人打的是这样的主意。可惜了,她志不在此,若是寻常女子自然是要千恩万谢,可她不是。
她是火灵。
看着胭脂满脸是泪,柳如烟莫名的有些感慨。这丫头恁的死心眼儿,竟然待她这样真心!都拂了老夫人的意思。
若是她真的就这么走了,只怕这么一个小小的胭脂,当真变成了抹脸的胭脂了。
“无妨!”柳如烟淡淡一笑,“你这丫头,这有什么好哭?这人世间,苦楚千千万万重,若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就这么哭哭啼啼的,与你可没有什么好处,你要知道,女子最要紧的,还是要自己照顾自己!生辰之日,呵。!”
柳如烟冷哼一声。
事事都到了那一天,她也没有必要东走西顾,只要是等着就好,看样子,那老夫人心里这样的念头已经绕了许多日子了,憋到今日才与胭脂说起,倒也是难为她了。
原身的外祖母,曹月琳的亲娘,那柳震天唯一有些忌惮的人物。
看样子,这人明摆着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简单。
说不准儿……
“胭脂,你只当我什么都不知道,至于那深宫大院,我是绝对不会去的!日后,若是我离开此处,你可愿跟随我一起么?”
一个胭脂,一个香儿。
柳如烟满头黑线,自己遇着的都是有情有义的女子,就算是想要留下谁,都不大忍心。现如今,竟然半点都不像个杀手了。
她以前分外凉薄,事事不盈于心,对许多事儿,都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今时不同往日,她心中竟也有了牵挂。
胭脂感激涕零。
朝着柳如烟拜了两拜。
“好小姐,胭脂自然是愿意的,若是小姐不嫌弃胭脂蠢笨,就带着胭脂一起走吧!”
柳如烟点了点头。
“你舍得将军府么?你在此处,已经有十几年的光景了!”
胭脂为人和善,这将军府上的丫头婆子都喜欢她,老夫人更是不必说了,若是就这么走了,怕是一大损失。
胭脂苦笑两声。
“在将军府上,自然是好的,只是日日循环往复,没有半点区别,若是胭脂一直都在将军府上,怕是再过数年,连外头的模样都不知道了,胭脂的亲娘死的时候都告诉胭脂,莫要进宫,莫要进达官显贵的府邸,一生粗茶淡饭,也是福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