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一直掌控在手中的女人忽然不告而别令他感到不甘心,又或者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发现自己对阿南不是没有感情,如今觉得后悔。
舒嘉芮不知道连舟是怎么想的……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法分辨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古语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可童幼南真的已经快要一无所有了。
她禁不起折腾了。
“大抵是因为我做了母亲,思想观念也跟着肚子里的孩子开始转变,我开始希望身边每个人都能有团圆美满的结果,希望每个人的心愿都能够真切的实现。”舒嘉芮目不转睛的看着连舟,“可我清楚,生活不是偶像剧,不会有大团圆结局的。”
连舟瞳孔猛缩,瞬间像是预料到了什么,急匆匆的将茶杯放在矮桌上,霍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时……时候也不早了,我先走了,今天打扰你了。”
说罢,便迈开长腿,马不停蹄的朝着大门的方向走,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他一样。
可舒嘉芮并没有给他逃避的机会,理性至极,并没有因为连舟张皇无措的模样而产生半点怜悯之心,用连舟刚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工作上的事情,阿南从来都没有和你讲过吧。”
果然,刚才还狼狈逃离的男人忽然站在原地,脊柱僵直,脚底板下仿佛粘了全世界最强力的胶水,任他如何努力,也走不出一步。
“开庭当日,约定好的律师无缘无故没有出现,这是行业内顶天的大忌。但万幸的是,那家娱乐公司的官司打赢了——虽然我觉得在旁听席上随手一抓就抓到一位律师的事情很扯,但那场官司,他们确确实实的打赢了。”
“所以我当时想着,既然官司打赢了,那么可以给娱乐公司负责人封口费——无论多少钱都可以,只要他愿意不再追究阿南的责任,并且保守这个秘密。”
舒嘉芮的眼眶微红,她细细盯着连舟略微发抖的背影,不知是在为谁难过。
如果说谁会对童幼南的舆论压力,是连舟不可言说的禁忌,那‘法庭’‘律师’‘委托人’这种字眼,是他连午夜十分都逃不掉的梦魇。
“可是后来,记者媒体参与其中,我……”舒嘉芮见连舟没反应,准备继续说。
却没成想连舟忽然转过身打断她,“我都知道,别说了……”
是的,后面的事情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本来可大可小的事情,因为他的疏忽,因为父亲的默许和煽动,因为‘全民参与’,将童幼南死死钉在了耻辱柱上,成为她无法抹去的污点。
曾经最好最优秀,有钱也请不来的人,如今变成了最背信弃义,人人喊打的律师。
短短几天,天堂地狱。
连舟不是没想过找公关补救——或者说,在知道这件事情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联系好了自己常用的公关公司。
可他们说:“对不起连先生,这件事情发酵和传播都太快太广泛了,持续的转折只会让看客越来越多,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解决掉背后的推手,等人们随着时间的流逝,将这件事情逐渐忘却。”
“不,你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后果远比我想象中,要眼中的多的多。”舒嘉芮吸了吸鼻子,嘴角泛起苦涩的笑容,“不知是谁给意大利的相关人员写了举报信,他们得知此事后,立刻吊销了阿南的律师资格证,最近国际上几乎整个律师圈最近都在谈论此事,在那种国家因为信誉问题失去律师资格……”
“连舟,”舒嘉芮眼眸中蒙上了水雾,“她也许……这辈子都无法再做律师了。”
‘永远都无法再做律师了’几个字传入耳畔,连舟瞪大眼睛,抖着嘴唇,不敢看向舒嘉芮。
简单的一句华国语,他却好像是听不懂一般。
怎么能呢?怎么能无法做律师呢?
她、她分明是那样聪慧勤奋的女孩子啊!
每次看到她在法庭上意气风发,轻松推翻对方辩护律师论证的时候,他都觉得,这个女子就像是为了这份职业而生的。
“我……她……”连舟嘴唇干涸如旱季的土地,布满了皲裂的痕迹,他不敢再直视舒嘉芮的眼睛,同手同脚逃也似的离开了简家老宅。
在这个深秋,舒嘉芮眼中的泪终于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图什么呢?为什么呢?
舒嘉芮不止一次问过童幼南这个问题。
为了一个也许根本就不爱你的男人,像是飞蛾扑火一般,毫不犹豫的扑向他,燃了翅膀,烧了触须,最终变成一只四不像。
真的值得吗?
“如果还要问值不值得,那就不能称之为爱了。”刚收到吊销律师资格证噩耗的童幼南当时坐在与连舟一样的位置,她垂着眼眸,声音沙哑的这样对她说。
那个时候舒嘉芮没有开口,因为她不能认同童幼南的话。
她愿意为简夺改变,愿意先开口道歉,愿意低下头去,愿意与他同甘共苦,甚至同生共死——
可这一切都建立在简夺爱她的基础上。
“我知道你不认同我的话,”童幼南这样对她说:“因为在你爱上简夺之前,简夺就已经无可救药的爱上你了,所以你不懂。”
舒嘉芮怔怔的看着对面脸上溢满苦笑的女人,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在感情这件事情上,我曾经嫉妒过你,”往常沉默寡言的女人抱着红酒,像是想将这辈子的话都说尽了,“我曾看到你在拳击台上搏斗到几乎奄奄一息,看到你舍不得吃饭,夜深人静的时候饿着肚子去完成那个刁钻教授留给你的,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看到你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不要命了的向前冲,咬碎了牙和血也要往肚子里咽。可上帝为你关上一道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你还没有意识到简夺对你的感情时,我就已经能从他极力掩饰的眼神中看出来了。
每当面对你时,他的眼神中都是我从未见过的专注,就好像天地万物皆失色,只余下了你一人。至于其他人……不管是我还是小美,都好像未曾如入果他的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