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然平静的看着江千雾。
她的手被他死死抓着,像是要将骨头捏碎一般,她眉头皱都不皱一下,伶牙利嘴的回道:“怎么?皇兄有什么可生气的?”
她挑起黛眉:“再说三遍五遍都是那一句话,只是看三皇兄敢不敢承认了罢了。”
江千雾眼中闪过一抹狠绝,虎口再度收紧,咬牙切齿的道:
“好你个江昭然,几日不见,你倒真是愈发的有本事了。”
左昭然坦然的看着他,不躲不闪,眼瞧着江千雾眼里的怒火要被她给吞了,他身后的左灵溪适时弱弱的开口道:
“三皇子,请您不要在生气了。”
这柔柔弱弱的声线一出口,左昭然直接翻了个白眼,视线越过江千雾,转而看向他身后的左灵溪。
左灵溪内疚的看着他们两个,好像他才是惹怒这对兄妹不和的罪魁祸首一样,对着江千雾说:
“我不希望你们两个因为我吵架,公主已经很不满我了,如果这种时候我再激怒了公主,公主一定对我有很大的偏见的。”
左昭然听这句话脑袋疼,忍不住扶额,自己的手忽然就被左灵汐给拉住了。
她殷切的看着自己,眉眼尽是哀求:
“我们两个以前不是关系很要好的吗?你不是还管我叫姐姐吗?我不希望你因为我去跟太子殿下吵架,去跟三皇子吵架,我们大家和和气气的不好吗?”
左昭然嫌弃的看着她,还未等说话自己的手就被江千雾粗暴的抽了出来:
“你不用管她,灵溪。”
江千雾义正言辞的看着昭然:
“她这样的女子就是如此,之前不过是因为她觉得她亏欠你的,所以跟你走一走表面上的功夫,只有你单纯轻信了她的好,实际上她一点儿也不拿你当朋友。”
“三皇兄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还知道,我不拿左姐姐当朋友?你是拿到什么证据?”
江千雾直接反驳:“这需要证据吗?你这样势力的女人不过是谁有,是令你攀附谁罢了。”
左昭然不以为然的轻笑一声:
“当初不知道是谁拿走了自己好姐妹的衣服,也同时拿走了我的。好姐妹是从来不会抢自己姐妹喜欢的东西的,这一点我明白,左小姐一定也明白。”
她眉眼间闪过一丝狠厉,直截了当的对左灵溪说:
“人证物证我手里都有,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友情到底是怎么破坏的,你我心里最清楚不过。
你不要在我面前继续装无辜,否则我就把你的嘴脸撕破了,让大家看看,到底是谁对谁错。”
她如此理直气壮的样子,倒真是让左灵溪有些许心虚,垂眸沉默不言。
左昭然见她不语,转而看向江千雾:
“不过我想就算是我们左姐姐恶臭到家了,也会有人喜欢的,”
江千雾眼中沙杀意更重,左昭然不以为然,直接离开。
上了马车,左昭然看着对面捧着书心事重重的江暮琛,好奇的道:
“我忽然有一个问题。”
江暮琛看向她。
左昭然指了指他们来时那个方向:
“你知道你三哥喜欢她吗?”
她,指的就是左灵溪。
江暮琛皱了皱眉头,很显然是不想说,或者说他是被蒙在鼓里的样子。
左昭然悠悠的翻了个白眼。
她以前觉得这些人里面,江暮琛最惹人烦,现在突然发现,他才是最蠢的那个。
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略有些走神的时候,行驶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外面的车夫犹豫的道:
“姑娘……有车拦在咱们前头了。”
左昭然挑帘儿望去,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不过也只是一瞬,她又勾起红唇笑的妩媚:
“三皇兄。”
江千雾身骑骏马,横在她的马车前头,正斜眼儿看着她。
“许久不见,母后很想你,说,如果我见到了你,一定要带你回宫见母后。”
左昭然眯了眯眼睛:“改日吧,我还有事儿,还得先回去呢。”
江千雾一副早已看穿她拙劣借口的嘲讽模样:
“什么事儿也不如母后的事情重要,下车吧,皇妹。”
-
左昭然被粗暴的推进了一间暗房,随后房门就被重重的关上了。
外面正是正午,热辣的阳光透过纱窗进来。
甚至没有一张桌子,一条板凳,只有光线下飘动的细微灰尘。
毕竟不是第一次被关到这种地方了。
还好自己有所准备,左昭然掏出她出门前带的干粮,坐地上就开始吃了起来。
然而还没吃几口呢,门突然就又被人踹开:
“皇后娘娘到!”
紧随一声唱喝而来的一阵熟悉的桂花香,宛如初次相见一般,左昭然屈膝跪地,冷月霜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好久不见了,公主。”
左昭然擦了嘴边的碎末,抬眸笑得谄媚:
“许久不见皇后娘娘,娘娘又美了。”
上头的皇后眯了眯眼睛,神色莫测的道:
“本宫许久不见你,倒是听说你脾气长了不少,敢公然与左小姐做对了?”
左昭然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忽而心生一计,怨怼的道:
“女儿不过是嫉妒她生得漂亮,地位又不如女儿好,却什么都拿的多,一时冲动罢了。”
说着她自来熟的上前:
“况且儿臣到底也是个公主,总不至于连个尚书的女儿都不能压一头吧?”
她清楚的看到皇后眼中闪过一抹精光,随后皇后又和善的笑了:
“当然,我们公主有身份有地位,想对谁就对谁,压上一头又如何?只是最近这段时间你不在宫中。”
笑容里夹杂了一丝杀意,冷月霜看着她:
“你去哪了?”
左昭然机敏的回:
“儿臣在外面住了一段日子,游玩儿了一番。”
冷月霜大方的笑了笑:
“这样啊,本宫还以为之前你离开宫中的时候,因为你四哥被逐出宫去,所以你去找他了呢。”
说着皇后的笑容骤然消失,眼睛如钩子一样盯着左昭然:
“你没有找江暮琛吧?”
左昭然心里咯噔一声,摇了摇头:
“当然没有,再说了,我怎么可能找得到他呢。”
“之前看你义愤填膺的,因为四皇子而离开皇宫,还以为你要去找你的四哥呢。”
冷月霜目光幽深的看着她:
“毕竟,当时四皇子要被送出宫中的时候,你不是挺担心的吗?”
果然,皇后还对她当时帮着江暮琛说话的事情耿耿于怀。
左昭然眸光微闪,心中思量着对策。
与其被她怀疑,倒不如实话实说。
她屈膝下跪,一副认错态度极为诚恳的样子:
“女儿到底也是没有什么能耐,同情心泛滥了。”
冷月霜眯了眯眼睛,也不知道相信她的说辞几分:
“同情心?”
左昭然点头点头:
“对呀,当时咱们不是说好的,只处理黄贵妃,没有说要处理四皇子呀,我觉得四皇子应该算是局外的人,不应该把他牵扯进来,所以当时才会帮着四王子说话的!”
“你不是跟四皇子的关系不好吗?”
冷月霜追问:“怎么又反过来说不应该把四皇子牵扯进来?”
“女儿虽然不喜欢他,但是还没有讨厌到这种程度。”
左昭然抿了抿唇:
“这件事情是女儿不好,母后别生气了行吗。”
眼前的皇后会说话,反而轻轻挑起她的下颚,指腹摩梭着她的肌肤。
左昭然微微有了些许不好的预感。
忽然!下颚上的手猛然抽开,一个清脆的巴掌狠狠落了下来。
纵然她心中有所准备,但还是没有躲开。
左昭然对着皇后的双眸,见皇后眉眼间带着一丝诡谲的笑意,高深的道:
“你就继续在我面前装吧,你以为本宫不知道吗?你是担心江暮琛走了之后本宫下一个对付的人就是你,你帮江路称说话就是在为你自己铺路。
你以为你心里的那点小九九本宫看不出来吗?”
被说了个通透,左昭然摸了摸自己的脸,眉眼间的善意消失殆尽。
左昭然的领子又被冷月霜揪住,强迫着她上前,面露鄙夷的看着她:
“是你躲得快,不然,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太平的出现在本宫的面前吗?你倒是聪明,直接跟皇上任性离家出走。”
不跑等你杀我?
左昭然眉眼间闪过杀意,沉默的看着她。
冷月霜皱了皱眉头,轻啧几声:
“看看你的眼神,怎么不装了?像是要吃了本宫似的?”
左昭然轻笑,猛地抽开自己的领子,站了起来。
冷月霜似乎是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反击,大喝一声:
“你干什么?!”
“既然都已经说开了,那就不用再装了。”
左昭然看着她:
“我是为了自保才保住了江暮琛,但是现在江暮琛已经没有用了,我不知道他在哪,而我离开,也是完全为了不碍您的眼。”
她微微俯下身,与皇后平视:
“从前我怕你,是因为我什么都不是,我必须要依附在您的身边,哪怕您知道我是装的也好,起码咱们没有撕破脸。
但现在既然撕破了,那我就告诉你。”
她红唇微勾,语气极为挑衅:
“您不能拿我怎么样,我知道的。”
冷月霜瞳孔骤缩,略有些恼怒的看着她,左昭然挺直脊梁,垂眸向下,平静的看着皇后: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如果我在这宫中有个三长两短,那您所做的一切都会败露。”
皇后震惊:“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留下了很多证据,包括皇贵妃被冤枉一事,也包括江暮琛实际为皇上亲生。”
左昭然双手抱怀,看皇后要追问,她直接截断了她的话:
“你先别管我怎么拿到的,你只需要知道如果我在你的宫中发生了什么的话。不过一个时辰,皇上就会收到我准备好的证据。”
言罢,她转身,冷月霜又在后面喊道:“你站住!我让你走了吗!”
左昭然脚步一顿,回首看去:
“没有又如何?”
冷月霜瞪大了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跟她说话,直接哑口无言。
左昭然也不耽误时间,跨门而出。
乔嬷嬷还站在门口等着
两个人视线交汇,乔嬷嬷下意识的看了眼屋子里头,走到她面前,快速的塞给她一张纸条。
左昭然暗暗收好,房间里头忽然又传来了皇后沉冷的声音:
“乔嬷嬷!好好送送公主,公主好久没回来,可别让她在宫里迷了路!”
乔嬷嬷浑身一颤,应了声是,就跟在了左昭然的后头。
冷月霜叫乔嬷嬷送她,肯定是想让她给自己下马威呢。
可是她也想不到自己身边的这个嬷嬷早就已经背叛她了。
左昭然意味深长地看了乔嬷嬷,仅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语调小声道:
“最近宫里怎么样。”
从前这个只会在她面前趾高气扬的老太婆,此时此刻毕恭毕敬的道:
“最近皇上的情绪不是特别的好,他没有来看过皇后,也没来过后宫,想来是因为皇贵妃的事情耿耿于怀。”
“皇后的态度怎么样?三皇子最近跟皇后走的近吗?”
乔嬷嬷道:
“皇后在你走了之后,就心情不佳,暗中找了好多个姑娘,想要取代你。”
又找了好几个姑娘?
左昭然回首看去:
“她不指望她的那个侄女儿了?”
乔嬷嬷摇了摇头:
“皇后一直都喜欢有第二个计划,冷雪颜到时候如果不行的话,那就只能用别人,而且皇后已经想清楚了,就算你到时候去和亲,她也会送几个陪嫁进,去分你的宠爱。”
“皇后可真是死心不改。”
左昭然叹了口气:
“刚才我在屋子里,把皇后气得不轻,麻烦你帮我劝劝吧。”
乔嬷嬷点了点头,忽又想到了什么:
“皇上虽然最近没有来后宫,却总会去你的宫中,奴婢想着皇上应该还是惦记着你的。”
左昭然一怔,略有些黯然的看向了乔嬷嬷,然而对方再给她多余的话,直接转身离开了。
皇上竟然总会去她的星辰宫?
左昭然皱眉。
其实她刚才在皇后面前说说的话全部都是吹牛。
皇后做事干净利落,她也不愿意自己手上留下任何与皇后为伍的把柄,哪里来的证据呢。
那不过就是暂时的威胁皇后一下的手段而已。
冷月霜不拿她当人看,撕破了脸皮还如此的嚣张,她自然而然不能当软柿子,任由她揉捏。
左昭然眼珠转了转,与其等冷月霜反而过来再来找她。
倒不如她先下手为强,提高自己的境界。
左昭然眸光微闪,抬脚走向了星辰宫。
清和殿——
大太监刘斯小心翼翼的推开门,看向了在案边睡着的皇上。
他略有些担忧的走上前:
“皇上。”
帝王缓缓睁开眼,看向眼前的刘斯:
“怎么了?”
大太监眉眼间皆是担心:
“您已经好几日没有睡好觉了,奴才扶你回去休息吧。”
帝王皱了皱眉头,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
“公主还没有消息吗?”
太监立刻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江慎略有些气恼:
“无法无天,简直就是太无法无天!朕也不知道,是不是冲坏了这丫头,给朕甩脸子走了不说一晃这么多日没个消息!”
“皇上息怒!”
江慎长舒一口气:
“最近宫里不太平,朕如何能息怒,偏偏宫里头的那个丫头,朕最需要她安慰的时候,她竟然耍起了脾气!?”
皇上眉眼间皆是不解:
“你说怎么会有这么臭的脾气!?一个小小女子也不知道随谁,居然跟他的爹这么说话!”
更可笑的是她爹还是皇帝。
大太监一脸苦恼,愣是搭不上话茬,不能说公主不对,也不能让皇上太过于忧心。
很明显,虽然公主做错了事情,但是皇上还是疼爱她呀。
“公主到底年轻,总是容易冲动做错事儿。”
“冲动都是一时的,可是现在都一晃几天了,她再怎么冲动也应该结束了。
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有,也不让人传个消息回来,告诉朕到底平不平安。”
江慎道:
“说到底还是朕太宠爱她了,让她如此无法无天,如此不将朕放在眼里。”
大太监张了张嘴,刚想再劝些什么,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曲调。
皇上也听到了:“什么声音?”
素来有妃嫔为了争宠会故意弹奏一些乐曲吸引皇上的注意。
此时此刻传出来的箫声有些悲伤,那太监凭借着自己对皇上的了解,悄悄的打量了一下皇上的神情。
果不其然,皇上是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与其让皇上在这里,越想越生气,倒不如让他出去转移转移注意力。
大太监连忙道:
“奴才不懂这些,只听着像是什么乐曲儿,皇上若是感兴趣,不如去看看,也好透透气儿?”
江慎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
他第一反应是拒绝,不过,最近他闷宫中时日太久了。
“也罢。”
他站起身:“走吧”
-
左昭然完全没有形象的坐在台阶上,手中提着箫,失神的吹着曲调,越吹越走调儿。
这个地方离皇上的清和殿不远,她坐在这里吹箫,刚好乐声能够传到那里。
左昭然琢磨着皇上最近这几日心情一定不好。
大太监一定不能纵容皇上闷在店中,怎么说也会劝诫他循着乐声来这里。
但既然是父女之间闹了别扭,那肯定是不能喜庆起来的。
跑调怡情,更能衬托出她现在“悲伤”的心情。
左昭然有些伤神,眉眼间皆是悲伤,甚至微微红了眼,泪珠就在眼眶里打转。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她的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男音:
“你再吹下去,只怕是狼都要被你招过来了。”
左昭然一怔,眉眼间闪过一丝笑意。
果然来了。
她身子瞬间绷得僵直,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手里死死攥着萧,骨节都发白了。
“父皇……”
身后的皇帝声音略带不悦,不过却没有责备她的意思:
“你还知道你有一个父皇啊,这还以为你早就把朕给忘得干净了。”
左昭然黛眉紧皱,朝着皇上看去,楚楚可怜的模样:
“儿臣只有您一个爹爹又怎会把您忘记,只是儿臣怕儿臣之前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父皇还在生儿臣的气。”
皇帝一挑眉梢似乎很惊讶她竟然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随后板着脸道:
“当然,你不是说自己不做公主了吗?怎么还回来了?回来是以什么身份回来的?!”
左昭然一愣,委屈极了:“儿臣是以罪人的身份回来的。”
说着她赶紧屈膝下跪,仰头略带央求的看着皇帝:
“儿臣知道自己之前做的事情不对,是儿臣一时冲动惹怒了父皇,但是——”
她一副欲言又止却又忍不住说出来的样子:
“但是也是父皇有错在先。”
眼前的皇帝一愣,直接被她气笑。
哪有人认错的时候还不忘说对方做的也不对的?
甚至,她认错的人还是当今圣上,还是她的爹。
有这么一瞬间,江慎觉得自己真是把所有的耐心都交给这个女儿了:
“朕错在哪儿了说说看,如果真的是朕做错的话,朕可以不要你道歉。”
左昭然一听这话就有戏,连忙道:
“儿臣的贴身侍女是儿臣烟花柳巷买来的,父皇认为那种女子不干净,我认为是错的。”
她真诚的看着皇帝:
“她并非心甘情愿出现在哪里,甚至于包括那里面的姑娘,有绝大部分都是被人坑进去的,她们没有办法逃脱,只能逆来顺受。”
“我的侍女,我在见到她的时候她被打的很惨,我真的觉得她可怜,所以直接就把她给买回来了。”
左昭然委屈的皱着眉头道:
“儿臣一直觉得自己救了一条生命,但是没有想到父皇竟然如此唾弃她们。所以儿臣一时气急才会说出那种话的,但是父皇也不应当说她们不干净,毕竟她们也是交了税的呀。”
江慎讶然的挑眉:“你这是在教育朕?要是瞧不起的话,应该把他们都关了是吗。”
左昭然抿了抿唇:
“不管以后如何,现在它存在这里,那就是合法的,父皇当时反应那么大,说了那么难听的话,儿臣心里也委屈啊。”
这话皇上有些听进去了:
“是这么个理儿,当时这也是因为情绪不好,所以一时气急也不该跟你说那些话。”
左昭然暗中松了一口气,殷切的抬眸看向皇帝:
“那父皇是不生气了吗?也了解儿臣的行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