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找不到,就会开始渴求简单而安逸,如果大喜后面总是跟着大悲的话,贝明娜想,她宁愿连大喜也不要,伤痛的后坐力往往大于快乐,这样的后坐力足够毁灭一个人的世界,太过惊天动地,她承受不起,她也失去不起。虽然从现在看来,她好像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
游离在世界各个角落的贝明娜度过了她人生中最为平淡的一段岁月,去过繁华都市,也去过原始部落,差点死掉过,也迷路过,遇到过简单幸福着的人,碰到过依靠信仰每天面朝阳光的信徒,见过不幸但是顽强生活的人,更多的,是挣扎在苦海寻不到尽头逃脱不得的红尘中人,见的多了,心里很多想法也会随之改变,很多东西看的没有以前那么重了,那些郁结在心中的怨恨,神奇的从心中慢慢消散,或许不是消失不见,只是归隐在无波无澜的血液里。
从来不看新闻也不用手机,一架单反一个背包说走就走,哪怕人世喧杂,也影响不了贝明娜从未有过的宁静。
林子宣闹得天翻地覆的时候贝明娜正在去阿根廷的飞机上,沉睡的贝明娜正好错过了林子宣铺天盖地的新闻,或者说是林家铺天盖地的新闻更为合适。
或许是天意吧,老天总是让他们如此轻易地错过。
“林总,请问你怎么看待网上盛传的‘下降头’一事?您真的做了那些事情吗?”
“林总,传言安安小姐其实是您和另外一个有夫之妇生的私生女,是这样的吗?”
“林总,其实您还对男人有兴趣……”
新闻发布会一片混乱,一个又一个不堪入耳的问题通过镜头直播到各个平台,林子宣铁青着脸一言不发,leon带着人拼命的维持着秩序,很久没有如此劲爆新闻的记者跟疯狗一样疯狂咬着,场面几度失控。
所有公众人物最怕的就是媒体,媒体可以让一个人声名鹊起,也可以让一个人声名狼藉,可以铸造一个人的辉煌时代,也可以让一个被万人歌颂的人一夜之间万人唾骂,总有些无脑的群众相信着某些媒体的一面之词,再雇上水军,天下无敌。
飞机上本来昏昏欲睡百般聊赖的人都聊有兴趣的抬头看着电视屏幕上百年难遇的好戏。
在别人都兴致勃勃的看着热闹的时候贝明娜靠在椅背上睡的安稳,很久没有做过梦的贝明娜做了一个很温馨美好的梦,梦里小小和安安两个人手牵手在前面蹦蹦跳跳的,安安的粉红公主裙随着两人的动作一跳一跳的,小小肆无忌惮的笑着,眉眼弯弯,大大的酒窝在肉嘟嘟得脸上很显眼,后排的人看不清脸,只朦朦胧胧里能感受到是两男两女,笑着交谈,走在一片空白里,也不知道要去哪儿,但贝明娜却能感受到梦里的人都很满足很开心。
贝明娜在飞机降落的时候醒来,贝明娜很少能记住梦里的内容,难得她一醒来就想起了梦里的场景,或许是要去伊瓜苏大瀑布了吧,所以才会做这么一个梦,贝明娜笑了笑,带着看透红尘的了然。
贝明娜背着包从飞机上下来,听见旁边两个用英文交流的人提起了LIN,言辞间表达了对这个人所做事情的惊讶,鄙夷倒没有多少,满是幸灾乐祸,甚至还说出了,“这个人真倒霉,这样的事情都能被报到出来。”
听道LIN这样的姓氏贝明娜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人,回头之后贝明娜就愣住了,她也不清楚自己的这个动作到底是为什么,随即自嘲的笑了笑大步离开。
贝明娜在阿根廷逗留了一个星期之后在李俊生生日那天到达了伊瓜苏大瀑布,遇到了很久没见的陈淮,在陈淮住的地方待了一晚上,第二天贝明娜没有真的让陈淮送她,她趁陈淮出去的时候在桌子留了一张纸条,然后就带着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悄无声息的走了。临走之前贝明娜又看了一眼桌子上李俊生和陈淮的那张合照,几乎是没有犹豫的,贝明娜拿起挂在脖子上的单反把那张照片留在了镜头里。
贝明娜开始不再去追究每个动作下面的隐藏意义,只是想这么做,然后她就做了。她的好奇心好像在经年里慢慢磨没了,因为你会发现,很多事情,越是好奇越是深入,等你回过神想要退出来的时候为时已晚,只能任由那些不该发生或者是不想发生的事情发生,任由你肝肠寸断也挽回不得。
还是老样子,贝明娜到了机场之后询问了最快起飞的航班,工作人员说去往迪拜,贝明娜想了一下还是买了去细思罗机场的票,回了英国。这次贝明娜没有打车直奔向以前的住处,出了机场之后贝明娜随手买了一份伦敦的地图,找了个咖啡店研究了很长时间的地图,然后一路靠着地图走走停停,走到哪儿算哪儿,到哪儿了就在哪儿吃饭住宿,一路上去了很多她以前没有去过的地方,见识了她没有见到过的伦敦,折腾了大半个月才终于到了霍尔斯顿,比贝明娜想的要慢。
原来不管一个城市有多么繁华,他的背光面必然有着阴暗的角落。当有的人挥金如土的时候,还有的人还在为得到每天能拿到十英镑的工作而欢欣鼓舞。
贝明娜认识了一个叫做皮特的人,是一个会跳舞会唱歌的男孩,性格非常热情大方,留着一头在贝明娜看来有些夸张的卷曲长发,被染成了墨蓝色,不怎么打理,看起来乱糟糟的,还打了鼻环,里面穿着薄薄的不知道什么质地的毛衣,外面穿着破旧而劣质的皮衣,腿又细又长,穿着马靴,看着就像个不良的叛逆少年。
贝明娜那天找了半天没有找到可以落脚的地方,她很倒霉,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旅店居然被告知已经满员,正在她满大街游荡的时候遇到了皮特,皮特跟了她一路,贝明娜甚至怀疑皮特是不是坏人,但是她居然不觉得害怕,或许是经历了太多的生死。
“小姐,我跟了你一路了,你是不是找不到住的地方?”善良的皮特这么问贝明娜。
贝明娜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目前还没有找到。”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去我家借住一晚。”
然后大胆的贝明娜就跟着皮特走了,贝明娜这段时间一直在各个地方漂泊,没有刻意打扮自己,也没有买多么昂贵不务实的衣服,看起来就跟平常人无异,不,应该说看起来就像一个在外面飘荡惯了的人,不像是一个腰缠万贯的富婆。
在回去的路上皮特和贝明娜都介绍了自己,皮特说,“哇奥,你好酷,我一直很崇拜这样的生活方式,如果可以,我早就开始流浪,在这破地方待着简直憋屈。”
皮特说,他最憧憬的人群是吉普赛人,他一直渴望能够像真正的吉普赛人那样的生活,热情、公正、自由,一路载歌载舞,无拘无束的生活、恋爱。
“那你为什么没有坚持自己的追求?”贝明娜裹紧被子问躺在旁边破旧沙发上的皮特,皮特的家很小,比陈淮的住所还小,而且还很乱,没有空调和暖气,被子也算不上厚,窗户还漏风,被子半天都回不了温,贝明娜感觉自己和睡在天桥底下没有什么两样,但她还是裹着被子躺在皮特的那张单人床上。
皮特愣了一下没有回答贝明娜的问题,一个鲤鱼打滚从沙发上坐起来拿起挂在墙壁上的尤克里里随手拨了两个调子,对着贝明娜笑着说,“想听歌吗?我唱歌给你听。”
然后也没有管贝明娜的回答,自顾自的唱起了歌。和皮特张扬的外表不同,皮特的歌声特别纯净,在从窗户外泻进来的月光里,莫名的让人觉得悲伤。皮特半垂着头坐在那里,背景昏暗,从贝明娜的角度可以清晰的看见皮特长长的睫毛,像个娃娃坐在一片黑暗里,孤单而颓然,这让贝明娜突然意识到皮特还年轻。
一直到贝明娜睡着皮特都没有告诉贝明娜原因,但贝明娜想,或许她从皮特的歌声里找到了答案。
贝明娜一晚上都睡的迷迷糊糊的,因为冷,但等贝明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九点,贝明娜很惊讶,她以为她很早就会被冻醒。皮特正好从外面拿着事物进来,三明治和牛奶,看起来不难吃。
贝明娜坐起来揉了揉发酸的小腿,从背包里翻出洗漱用品,问皮特,“在哪里刷牙洗脸?”
皮特指了指外面,“出去有水龙头。”
贝明娜点了点头,忍着寒冷简单洗漱了一下,走进去的时候贝明娜搓了搓冻僵的脸颊询问道,“你怎么不弄烧点热水?这么冷的天。”
皮特懊恼的挠了挠他那一头放荡不羁的头发,“该死的,我忘了你不习惯冷水。”
皮特显然误会了贝明娜的意思,贝明娜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吃饭的时候皮特问贝明娜,“我看你挺有钱的,为什么过的如此潦倒?”
贝明娜拿着三明治的手一顿,诧异的看了皮特一眼,皮特可能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突兀,他就看了一眼贝明娜的手腕补充道,“你的手表一看就不是便宜货。”
贝明娜看着皮特那双湛蓝的眼睛,皮特的眼睛是很纯粹的蓝色,一头撞进去,总让贝明娜有一种看到蓝天的错觉,贝明娜笑了笑说,“可能我也喜欢吉普赛人的生活方式。”
皮特不能苟同的立马反驳,那神情罕有的严肃认真,“不不,你的生活方式和他们不一样,你和他们不一样。”
然后这个话题就被轻易揭过,也不知道是皮特不想问了还是贝明娜不想回答。
贝明娜走得时候皮特没有说要送贝明娜,也没有要贝明娜的联系方式,给了贝明娜一个拥抱,两人就此别过。贝明娜走到上坡路的尽头后回头看了一眼,皮特还站在原地,一身叛逆堕落的打扮哪怕离得远了依然醒目,站在破败的楼宇中央,与蓝天大地相互照应,绚烂着,像一副有了年头的油画。
皮特向贝明娜挥了挥手,不知道是想引起贝明娜的注意还是在向贝明娜挥别,贝明娜笑了笑也学着皮特的样子摇了摇手臂,然后贝明娜拿起相机拍了唯一一张皮特的照片,贝明娜离开的时候想,皮特应该也是笑着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