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娇是个通透的人,既然知道了,肯定会想明白其中的因果来。
青橙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两人沉默了半晌,青橙从袖中掏出一张户籍递过去:“对不起!”
这句话一说出口,接下来的话反倒也并不是那么难以出口了。
“一开始并没想过,可后来知道了威武侯府的事,事情牵连甚广,涉及帝后,我既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女子被害,却又一筹莫展,直到你约我到霓裳阁,说起长生道长的事,我才动了这个主意。”
说到这里,青橙诚恳的望着卢娇道:“我却不能说此番算计并非我的本意。”
“我知道,此时才来告诉你缘由,是我的不对……。”
坐在她对面的卢娇打断了青橙的话:“姐姐别说了!”
从红袖那里听说了京城的事后,她很快便想明白了当初在霓裳阁中青橙的话。
按说,青橙只需给她装病的药助她搬出张府就行,可青橙却说会取了张大老爷的命。
她和青橙只是泛泛之交,求到她头上已经是有些强求,青橙却偏偏要替她绝了后路。
卢娇明白自己的事只是青橙针对威武侯府的一个由头。
她也想明白了青橙是利用了她的求助。
卢娇摇了摇头,说不在乎是假的,可青橙今天能特意来和她坦诚,就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卢娇释然。
不管如何,她最终是受益了的。
“姐姐是做大事的人,当时没说自有不能说的原因,如今姐姐能来这趟,妹妹便知足了!”
“长这么大,在这庄子上的这些日子却是我过得最舒心的日子,这些,都是托了姐姐的福。”
她自小没了生母,继母为人苛刻,父亲不管后宅之事,对她从来不假辞色,卢娇虽然有祖母疼爱,可自小活得小心谨慎,半步不敢行差踏错,才在杭州府的闺蜜圈中有了些名气。
即便这样,还是被继母和父亲送到了张家。
卢娇接过青橙递来的户籍,打开看了看,冲青橙道:“嫁到张家之前,我原本就存了死志,只是舍不下年迈的祖母,却没想到有一日,我还能恢复自由之身。”
户籍的地址就在京郊,青橙特意给她上了个女户,虽是个寻常的普通身份,于她而言,却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似的。
“你要是想回杭州府,只需托人给我,这边我替你打点好。”
左右不过是几具尸体的事。
到时候一把火烧了这个别院,弄几具尸体来个金蝉脱壳就好。
卢娇嫁到京城不久,又从没再外应酬,京中能认识她的人除了近身伺候的,一个手指头都数得完。
卢娇点了点头:“还是再过些日子,等这件事淡下来了再说吧。”
单单从红袖的转述中,卢娇也知道这次的事情牵连有多大,万一因为她这里出了什么变故,让人起了疑心反而不妙了。
她和青橙之间没有交集,她只要踏踏实实的呆在这个别院里,就不怕别人查出点什么来。
何况如今她是新丧的寡妇,是张大老爷的未亡人,就是张家也强迫不了她什么。
如今悬在她脖子上的剑终于不在了,卢娇再没有比这更踏实的时候。
不过,想到京中的传言,卢娇见四周的下人都被悉数支得远远的,想了又想,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姐姐,京中的传言都是真的么?”
她想问死了这么多人,都是因为威武侯夫人听了长生道长的谗言,献给了皇后,所以才指使着人杀了这么多无辜的女童。
卢娇以为自己已经够悲惨了,可听到威武侯府的事情,仍然忍不住背皮发麻。
那么多条活生生的人命。
她以为张老大爷已经够荒唐的,没想到还有更荒唐的。
不是真的。
这一切都是青春栽赃给威武侯府的。
可是她却不知从何说起。
青橙愣了很久没有说话,卢娇坐在她对面轻轻的吹着茶,并未出声。
这件事情牵连这么广,卢娇虽然问了,却并不指望青橙一定会回答她。
上官瑾最近不在青橙,这些事都是青橙一个人独自策划,因为事涉帝后,除了暗三,青橙连身边的翠儿和明月都没说过。
可一个人憋得久了,难免有想要倾述的冲动。
就在卢娇都以为她不会回到的时候,青橙却娓娓道来。
哪怕拉下了威武侯府,咬出了皇后,可是青橙心中依然憋着一口气,是对这个时空的无力。
明明知道杀人的凶手就在那里,可在这个以君主为尊的朝代,她却拿他无能为力。
皇权为上,谁敢查到皇上头上去。
所以青橙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至少把这只为他助纣为虐的胳膊砍断,让他暂时不能再害人。
青橙说话的声音很轻,卢娇却听得如雷贯耳。
直到青橙简单的说完,卢娇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动都不能动了。
简直骇人听闻。
怎么会是这样。
卢娇以为像张大老爷这样的也是罪大恶极了,没想到那个坐在九五之尊之位的人,被普天下百姓跪拜的人,竟然这样不堪,简直就像个魔鬼。
好半天,卢娇才回过神来,捧起已经冷掉的茶水大大的喝了一口,才觉得自己的心脏又重新回到自己肚子里了。
她神情复杂的看向青橙,不明白这样的辛密青橙怎么会告诉她。
不过,这种被人信任的感觉却是不错,许久,卢娇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这样说来,他也算死得其所了,糟蹋了这么多姑娘,总算死的时候做了件好事。”
卢娇口中的他,自然是张大老爷了。
她神情复杂的看了眼青橙,当初在济安寺见面的时候,青橙静静的跟在上官瑾身后,除了神色飞扬,目光明媚,就和普通的姑娘一样。
那时候,却让卢娇挪不开眼。
哪怕就是那么一眼,她也能看出当时站在青橙身边那位出众的男子,眼里心里都是她,像是恨不得要把她捧在掌心似的。
那时候卢娇还想,怎么会有这样出色又痴情的男子。
也不知这样寻常的姑娘,就怎么得了他的心,让他全心全意疼爱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