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一皱着眉看她,“什么?无迷?这什么名儿?”
裴秋阳却笑了,指了指自己,又瞅了眼前头淡若夜云的无机,摇着嗓子软声道,“无迷,无机,一样的哦!”
“……”
元一嘴角抽了抽,心里大骂,无耻之徒!
前面,无机走出功德殿,抬眸,看了眼夜色浓重中漫长的空。
——我爱秋阳天气,一指云路无迷。
夜风拂来,雨声骤停。
沉云散去,漫天星辰。
清冷眸底淡色掠过,他抬手,将念珠递给一旁的元一。
然后迈步,踏上小天坛高耸的台阶。
如雪松一般的仙人,登云而上。
无悲无喜,无欢无爱。
裴秋阳站在台阶下,抬头仰望那一步一高处的无机,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勾了勾身上光滑缎面的裙子。
太远了。
这个人,不再像从前的大和尚了。
这样走进深远的夜色中时,周围的暗,如浓墨一般,一层层地覆盖住那云清无尘的身姿。
像是张牙舞爪的魔意,试图玷染这至高无上的神佛。
裴秋阳的眼睛一点点瞪大。
仿佛看见了那人背后一点点蔓伸的黑色骨翼。
心头猛地一跳!
“国师!”
即将登顶的无机猛地听到身后一声呼喊。
脚下一顿。
身后再次传来她银铃娇音,“您等等我呀!”
大师,您等等我呀!
那是哪一年的春日下?她从后山的桃花林里钻出来,笑得满脸嫣红。
漫天的桃花在她周身纷落成雨。
她却比那桃花,还灼灼夺目。
无机垂眸,小天坛上的冷风扑面而来。
眼角的余光,看到那女孩,提着裙子,一蹦一跳地朝他奔来。
明眸含笑,杏脸满春。
……
“扑。”
是火烛燃起的声音。
李德全将灯罩小心地放在灯盏上。
就听一旁的景元帝问:“小天坛那边如何了?”
赵庭雨躬身站在几步外,“臣无能。安排的人,没一个入得了国师的眼。”
景元帝的面上却露出几分笑意,连连点头,“好,国师果然是朕值得倚重之人。”
赵庭雨跟着笑了声,附和道,“是,国师六根亲近不近女色,必是不会为情色所动。”
景元帝一听他这话就是话里有话,不由看他,“这么说,女色无用,那想必是其他地方有软处了?”
赵庭雨立时跪在了地上,“臣断不敢如此妄揣国师!”
景元帝却笑了笑,摆手,“国师受封已有十多年,期间多少诱惑不曾有过?也未见他有半分动摇之意。朕知晓你是一心为国,可国师也是朕最信重之人,你对国师,当也有朕的这份信任才是。”
“是,臣谨遵陛下教诲。”赵庭雨叩头。
待他退下去后,李德全端了茶水放到景元帝手边。
低声道,“陛下让钦天监准备伺候的婢女,叫慈宁宫的掌事太监张贵生带走了。”
景元帝闻言,微露诧异,“太后的意思?”
李德全摇头,“张贵生是奉太后之命前去打听星兆之事,不想正好碰见那婢女被国师跟前的仙童呵斥,便带了下去,此时人应当在慈宁宫。”
景元帝喝了口茶,点头,“既然太后带走了,那便由太后处置吧!”
刚说完,就见李德全欲言又止。
“还有事儿?”
李德全躬了躬身,又道,“今日大安门那边去了几波人。”顿了下,又悄悄地看了眼景元帝,小声道,“有一辆车,是国师亲口放行的。”
“哐。”
景元帝茶盏放下,看向李德全,“进了功德殿?”
“似乎未曾进殿,直接就被国师赶去偏殿了,如今只怕是已经离去了。”
李德全道。
景元帝却皱了眉,“若国师无意亲近,直接不放便是,为何放行了,又将人赶走?”
李德全迟疑了下,然后凑到景元帝身旁,压低了声音道,“说是拿着您的手谕,国师怕是不能不遵皇上的旨意……”
没说完就见景元帝的脸完全冷了下来,“拿着朕的手谕?宫内何人能用朕的手谕随意行事?”
李德全赔笑,却没出声。
景元帝皱着眉,过了片刻后,道,“叫方园进来。”
……
另一头,药香浓厚的寝殿内。
枯瘦病容的女子靠在榻边,手里翻着一卷书,正慢悠悠地看着。
槅扇的外头跪着个老内侍,正恭恭敬敬地说道,“……五殿下的意思是,他也不愿仰人鼻息,不过依靠无门,仅凭他一人之力,何以登天。”
说完,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娘娘恕罪!”
榻边的女子却笑了,翻了一页书,道,“他倒是比那对母女聪明多了。”
说着,又朝旁边示意道,“去把本宫的那尊玉如意拿来。”
旁边伺候的宫女立时将那玉如意端来,按着女子的吩咐送到了槅扇外。
女子依旧慢悠悠地看着书,道,“给裴正林送去,这就是本宫的许诺。”
“是。”那老内侍应声而去。
正好撞见一个宫女匆匆走进内殿,也不敢抬头,便小心地出了门。
那宫女穿过槅扇,掀开帘子,走进内殿,朝榻边的女子行了个礼。
然后朝周围扫了一圈儿。
内殿伺候的宫人皆数退下。
那宫女这才上前,附在女子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女子原本翻着书的手猛地一顿,随后眼里冒出一丝奇异的光来。
她看向那宫女,“裴秋阳进去了?”
“是。”宫女点头,又问:“娘娘,可要告知陛下?”
女子握着书没说话。
宫女再次低声道,“若是陛下发现,必然雷霆震怒。一个女子,不顾身家清白跑去勾引国师,这是何等罪名?陛下若是知晓,是定要重罚于她的。如此一来,没了陛下的宠爱,看她以后还能如何嚣张……”
女子却摇了摇头,打断她的话。
“你太不了解咱们的皇帝陛下了。”
宫女一愣。
“陛下就算震怒,也不会对她怎么样的。”只会想尽办法替她藏着掖着,一如从前对她的那个该死的娘一样。
宫女看女子神色,有些害怕,“那娘娘是不做理会么?”
却见女子枯瘦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不过,你说得对。一个女子,不顾身家清白跑去勾引国师,这是何等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