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帝举起的剑再度重重一摇。
安静到几乎凝滞的殿内再次传来无机的声音。
“臣愿生世爱护她,珍重她,信任她,顺从她。”
无机抬头,看着面前的景元帝。
“陛下,臣愿以佛心立誓,愿生世侍奉九公主,但求她安乐欢喜,随心自在。”
说完。
他俯身下去,朝景元帝行了大礼。
景元帝的剑尖就悬在他的头顶,只要他剑一横,这个叱咤大玥朝朝堂野外的国师,就能随时丢了性命!
景元帝猛地握紧剑柄,怒斥,“无机!休得花言巧语!你身为国师,却以佛名蒙骗无知女子,是为妖僧,朕今日绝不能饶……”
“陛下。”
忽而,门口传来李全德颤抖的声音,“太,太子殿下,有急事求见。”
景元帝眉头一皱。
以额贴地的无机眸光微动。
“让他进来!”景元帝怒容未消,依旧瞪着面前的无机。
裴涵初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父皇拿着剑,而从来都是不可一世的国师,竟然跪在地上,一副任由宰杀的软弱模样儿?
他暗暗一笑,随即面色凝重地上前,将手里的折子往上一递,“父皇,儿臣查得一要事,不敢擅断,请父皇明判!”
景元帝本还想跟太子说说这妖僧如何处置的事儿,听他这么一说,便伸手接过。
裴涵初顺势接过他手里的剑,扫了眼地上的无机,继续说道,“此事本是国师查得,儿臣起初不信,后越往后查发现越不对,唯恐再查下去,动摇国本,故而特意前来禀明父皇,请父皇定夺!”
景元帝刚打开折子,听到裴涵初的话,脸色更加难看,眼角掠过地上一动不动的无机。
没有出声,往折子上看。
不过片刻的功夫,连殿外的方园都听到了景元帝的一声怒吼。
“岂有此理!简直混账!混账!!!”
殿内外,一时人心惶惶。
龙案前。
裴涵初扔了长剑,一把扶住差点晕过去的景元帝,疾声道,“父皇,您没事吧?李全德,快传御医!”
李全德赶紧应了,朝李桂儿扫了眼,李桂儿转身离去。
景元帝扶着裴涵初的胳膊在旁边坐下,喘了几口气后,才好容易压下瞬间涌到嘴里的血腥味。
哑着嗓子看向地上的无机,“泄露考题,是何要紧之事,怎会让你轻易查得?”
闻言,无机才缓缓起身,却依旧跪在地上,淡然道,“臣所识之人,偶然听得坊间传闻,告之于臣,臣便令人去查。不想竟查得考题泄露之事。”
说起来似乎不过三言两语的简单之事,可这其中人脉,情报,以及各方调动,可不是一两句话能轻易蔽之的。
景元帝的脸色顿时又难看起来。
裴涵初扫了一眼,笑道,“幸而有国师及时发现,不然要是让这帮贼子玩弄朝纲,坏了朝廷根本,岂不是国之祸端?”
景元帝又是眉头一皱,朝裴涵初看了眼。
裴涵初笑了笑,示意那份折子,“父皇,您看此事,该如何处理?”
景元帝压下心头一股怒火,再次看向折子里关于吕通举报赵庭雨泄露考题,并以此从中谋取暴利之事。
只觉脑子都一片嗡嗡作响。
“国师以为此事如何处理?”景元帝再次看向无机,却始终没让他起身。
无机就那么跪着,背挺如松,身如磐石,比站着的时候更风姿出众。
他淡淡开口,“赵庭雨,不能留。”
景元帝握着奏折的手猛地一紧!
裴涵初却露出一闪而逝的笑意,随即看向无机,“赵大人可是内阁首辅,轻易处之,将会动摇内阁,若是引起朝堂震荡,岂不坏哉?”
却听无机道,“太子殿下取而代之便可。”
景元帝同裴涵初齐齐一怔。
“休得胡言!”景元帝怒斥,“内阁乃是内阁,怎有储君取而代之?这让朝野如何议论太子!”
裴涵初的眼底却有光华闪过,他看了眼无机,又朝景元帝道,“父皇息怒,国师能有此番建议,只怕也有考量。儿臣不怕朝野议论,只要能为大玥朝国泰安康所得,儿臣情愿身被骂名。”
景元帝深深地看了眼自己的儿子,忽而就想起前几日跪在桐华宫口口声声指认宓嫔的裴正林。
摇了摇头,看向无机,“若以太子代理内阁,朝臣只会以为太子有意独揽朝权,群臣再无首处,唯有以太子为派首,必会乱了朝纲,群臣心散,争先恐后巴结太子,不顾朝政,谄媚奸佞之人也会愈多。”
“那便将左右丞相竖起,以分内阁之权。”
无机又道。
这一次,景元帝和裴涵初再次顿住。
半晌。
裴涵初朝景元帝道,“父皇,儿臣倒以为,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
景元帝皱眉。
内阁权力太大,他不是没有考量,只不过……
不等开口。
裴涵初又道,“父皇息怒,儿臣所言恐有犯上,然,您也知晓,如今朝堂,沉疴已久,如镇远公、诚亲侯一列,早该踢出朝堂之中,如皇亲与大臣相互勾结之事,比比皆是,也确实该好好肃清一番了。”
景元帝再次沉默下来。
可这样子,裴涵初却心知——赵庭雨的罪,这就等于定下了。
心头一块大石瞬间挪开!
他朝无机扫了眼,发现这人依旧一副冷若冰霜不近人情的模样。
不由又觉得有些好笑。
再次说道,“处理此事,只怕还需国师……”
话没说完,景元帝突然开口,“国师先退下吧!”
裴涵初眉头一挑。
无机站了起来,淡淡行了一礼,“臣告退。”
竟真的再无一话地平静走了!
分明刚刚都是差点要被杀了。
裴涵初看着他一如平常的高冷模样离开养心殿,只觉得无奈。
不想却听景元帝道,“你可知国师方才同我说什么。”
裴涵初眼皮一跳,只做不知,“儿臣方才倒是看见父皇盛怒。国师素来为国为民,怎会惹父皇这般大怒?”
景元帝摇头,将手上的折子放下,道,“国师方才,向朕求娶秋阳。”
裴涵初心头一跳,适时地露出惊讶的神情来,可随后,又无不可地轻笑着摇了摇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