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夜爵被疼痛折磨到已经完全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了。
他的目光定定的,落在不远处,距离他只有十米左右的一块红色招牌处。
——A市民政局。
他一定要到那里去,办好他跟叶初初的结婚手续。
告诉她:她的想法一点都不可笑。
除她之外,这辈子他没有对别的女人动过心,更不要说产生结婚的念头。
他只想跟她在一起。
只有她……
也只能是她!
两道血迹越拖越长,眼看着就快要拖到民政局的门口了。
路人们见劝说不动,纷纷摇头走人,毕竟没有谁愿意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活人死去,而且还是以这么惨烈的方式。
凌夜爵咬着牙,一步一步爬得艰难。
好不容易,民政局的红色招牌终于近在眼前了,他的视线里却突然出现了一双高跟鞋,拦住他的去路。
聂云曦居高临下,看着满身是血的凌夜爵一点一点在马路边缘上攀爬,忽然就湿热了眼眶。
“夜爵,你先别乱动,让我看一看,你的腿好像伤得很严重,再这么下去,会死人的!”
她作势就要替凌夜爵检查伤势,被他带着猩红嗜血的双眸狠狠瞪了一眼,从齿缝中艰难地挤出一个字:“滚!”
——滚。
他对她说得最多的,永远都只有这个“滚”字。
可是她伤害过他吗?
破坏过他跟叶初初吗?
她只想替他解除身上的毒,叶初初的病,也不是她可以控制的!
凌夜爵又往前爬了两三步,聂云曦不死心地还想再继续追上去,眼尾的余光忽而瞥见,在凌夜爵的西装内袋里,装着两本户口本。
隐隐约约露出沾着血迹的一角。
而在离他不足十米处,是A市的民政局。
用来登记结婚的……
让他受着重伤,冒着死也要从车里爬出来的原因,不是别的,而是他想要跟叶初初登记结婚。
这件事情,他看得比自己的生死还要重要。
聂云曦只觉得心脏好似遭受剧烈的一击,扯着嗓子对他吼:“叶初初已经死了……已经死透了!你是疯了不成,准备跟一个死人登记结婚吗?”
那天她就在观锦园的房间里,自然知道叶初初今天会离开A市,去往美国。
航空事故的消息,更不可能瞒住。
所以聂云曦才急匆匆地跑来找凌夜爵,怕他会受不住刺激,更加会想不开。
可他现在的举动,又岂止是“想不开”三个字可以形容的?
跟死人结婚,车祸伤成这样也一定要爬到民政局。
他到底知不知道,很有可能等办完手续出来,他自己的命就会彻底保不住了!
聂云曦想到这里,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夜爵,你清醒一点……稍微清醒一点好不好?叶初初已经死了,就算你能动用关系跟她办理结婚手续,她的命也回不来,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谁说她死了,我就不能跟她在一起了?”
重伤再加失血过多,让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虚弱。
可那一字一句又透着无比的坚定,聂云曦看在眼里,忽然就明白了他的决定。
结婚登记,他是一定要办的。
等到办完手续之后,这条命,他却根本不打算要了。
他不能接受叶初初因为他而死,可他自己,早就做好了跟她生死与共的准备。
这个人的感情真是偏执得可怕……
聂云曦愣在原地,看着他一步一步,无比艰难地爬向民政局的门口。
这个时候的凌夜爵实在很虚弱,哪怕只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都可以轻易地阻止他。
聂云曦缓缓站起身来。
只要——
只要她从他的口袋里拿走那两本户口本,婚姻登记手续,他就永远都办不了了。
她已经隐隐约约听到了救护车的鸣笛声,把他送到医院,也是轻而易举。
就差一点,她就打算这么做了。
凌夜爵的脑中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再加上车祸重伤,以至于他蜷缩在地上,努力了无数次也挪动不了一丝一毫。
民政局的红底金字招牌已经近在眼前了。
他的意识却变得越来越模糊,视线也是如出一辙,好似感知到了死亡的来临。
叶初初……
叶初初……
叶初初……
他一遍一遍,不断地默念这个名字,终于闭上眼睛,彻底失去了意识。
“夜爵!”
聂云曦回过神来,急忙探了下他的鼻息。
还好。
虽然微弱,但也不至于到要断气的地步。
救护车正好在这个时候赶到,聂云曦跟医护人员一起将人弄上车,急匆匆地赶往了医院。
霍云深收到消息,早已经在急救室外等着了,向岩从海边赶回来,几乎是跟救护车同时到的。
凌夜爵被医护人员推了进去,先要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霍云深一身白大褂,立在门外看着满身血迹斑斑的聂云曦,突然出声:“听说凌少出车祸的地点,是在民政局附近大约一百米左右的地方,而且还自己爬行了几十米?”
他的问题向来一阵见血,聂云曦已经不是第一次领教了。
擦拭掉脸上的血渍,点了点头:“是,他的西装内袋里有两本户口本,车祸之前是去那里办理他跟叶初初的结婚登记手续的。”
跟已经在空难中确认死亡的叶初初办理结婚登记手续?
这倒像是凌夜爵做得出来的事。
他又问:“那么你呢?你去那里又是做什么的?不会也那么凑巧,是要跟谁办理结婚手续去的吧!”
他长得斯文,笑得温和,可那一双眼睛底下的打量,却透着几分很明显的来者不善。
聂云曦冷下声音,勾唇笑了笑:“霍医生不是很聪明吗?连我喜欢夜爵这么明显的事情,你都看不出来?”
以前因为有叶初初在。
她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有这个机会的,所以也从未如此直白地表达过自己的感情。
可现在,说不说又有什么所谓呢?
反正更丢脸屈辱的事情,她也不是没有做过。
聂云曦承认得如此坦然,倒让霍云深有些接不下去话了。
良久,他才低声劝了句:“别对夜爵动心,这个世界上除了叶初初以外,其他女人对他来说都是没有任何区别的,无论她是活着还是死了。”
聂云曦不由地苦笑。
她还能不知道吗?
在民政局门口,他的态度,他的决心,还有他的心,都已经一清二楚地摆在自己眼前了。
只是感情这种东西永远都无法控制,哪怕是一向以理智著称的科学家。
急救室的门突然打开,给凌夜爵做检查的医生摘掉口罩从里面走了出来。
“医生,夜爵怎么样?没事吧!”
聂云曦第一个冲了上去,紧张而又关切地询问道。
检查医生看了眼她,又看了眼霍云深,这才开口:“目前还没有脱离危险,正在输血中,不过霍医生,我给病人做检查的时候,发现他的痛觉神经很异常,一直都处于高度敏感的状态,就连麻醉针都没有办法使他的疼痛感消失,这种情况下,完全没有办法给病人动手术啊!”
他知道霍云深是凌夜爵的私人医生,像这么棘手的问题,只能交给他。
霍云深跟聂云曦互相对视了一眼,今天是周六,八点出头的时间,不正是凌夜爵毒发的时候吗?
送走了检查医生,还是聂云曦先开的口:“用我那套检查设备吧!趁此机会,把夜爵身体里‘RS’病毒藏身的位置也确定一下,他的毒是有死亡期的,我想向特助应该跟你说过这些了?”
霍云深幽幽地瞥了她一眼。
对于用克隆器官来治疗的方式,他依旧持有保留意见。
聂云曦焦急道:“难道在你的眼里,我还会害夜爵不成吗?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好好活着,信我一次,再不接受检查还有治疗的话,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向特助,你怎么说?”
向岩也站在旁边,只是刚才一直都没有发表意见而已。
闻言,他的声音透着几分无奈:“我当然希望凌少能够安然无恙地活下来,可如果让他自己来选的话……”
“是他自己,应该巴不得跟叶小姐一块儿去死,对吧?”霍云深耸耸肩膀,打断他,“说不定我们自作主张的治疗方案,跟凌少的意愿还是背道而驰呢!”
向岩都快无语了。
虽然事实的确如此,您也可以稍微说得委婉一些的。
“那难道我们就要眼睁睁地看着夜爵去死吗?”
聂云曦的情绪骤然变得激动起来,“我只知道,现在的夜爵还有治愈的希望,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尽力试一试,绝对不会放弃他的!”
“嗯,那就治吧!”
霍云深赞同地点了点头。
这下倒是聂云曦疑惑了,她还以为,刚才他说那番话的意思,是想直接放弃掉凌夜爵了。
“反正最坏的情况,也不过就是一个‘死’字,既然凌少都可以接受这个结果,所以你想试就试吧!总比他现在,了无生趣却还要备受折磨来得好,你说对吗?”
霍云深朝她笑笑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