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夜爵身上的衣服几乎都已经被浪潮给打湿,那些灰褐色的石头也被海水覆盖住了大半。
他的目光焦急地定在一处,等待潮水退去,礁石露出原本的面目。
但是没有。
依旧没有。
无论他看了多少遍,找了多少遍,四周始终都没有出现叶初初的身影。
“叶……叶初初!”
他对着浩瀚无边的海大喊。
已经快要八点了,脑中剧烈疼痛的感觉变得越来越明显,心里也有隐隐不安的念头在不断冒出来。
涨起的潮水已经没过了他的膝盖,他拎起来,又落下去,像是机械一般朝着更深的海域走去,只想尽快地找到叶初初。
突然间,有个漂浮在海面上的东西轻轻撞击了一下他的膝盖。
凌夜爵本能地伸手捞起来,借着岸边的灯光随意看了一眼那是个什么东西。
然后,目光再也挪不动了。
被他握在手里的,是一只女款的运动鞋,早上出门前,他亲眼看着叶初初换上的。
当时她一边抱着铃兰花束,一边弯腰换鞋子,动作看上去艰难而又显得有些别扭。
凌夜爵站在她的身后,犹豫了好久要不要上前帮她,等到他犹豫完,叶初初已经换好鞋子转过身,软软糯糯地对他道:“我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她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上衣,下面搭配的是粉色纱质的裙子,还有就是这双运动鞋。
当时她站在阳光里的样子,有些晃了他的眼,如今看着这只鞋,他却莫名地觉得很刺眼。
既然叶初初的鞋子出现在这里,那就证明,她至少来过。
因为受不了他这段时间以来的冷漠跟暴躁,所以……彻底放弃他了吗?
凌夜爵痛到如同被万虫啃噬的大脑,在这一刻忽然有过片刻的安宁与清醒,而后是比刚才剧烈百倍的疼痛,在一瞬间猛地朝他侵袭过来。
让他不敢,也无法再继续深想下去。
“叶初初……叶初初!”
他扔掉鞋子继续往深海方向走,每一个字都带着深深的颤抖与惧意。
她就这么等不及吗?
明明曾不止一次地对他说过,只要他别丢下她,她是绝对绝对不会离开他的。
他没有丢下她啊……
他怎么舍得?
只不过是太陷在那种气愤的情绪当中了,他一时间有些出不来而已。
“叶初初,你这个骗子……大骗子!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这是你亲口说过的,为什么要食言……为什么这么对我?”凌夜爵歇斯底里地朝着大海嘶吼,仿佛要把自己所有的情绪全都宣泄出来。
雨势越来越大,落在海面上,也打在凌夜爵的身上。
“咳咳咳……我骗你什么了?”
一道微弱的咳嗽声在他身后不远处响起。
因为夹杂着滂沱大雨,凌夜爵的脑子又乱得出奇,有好几秒钟的时间,他的思绪是一片空白的。
等到他反应过来,猛地转过身,见到站在离他几步之遥的那个女孩时,他不由分说就冲上前去狠狠抱住了她。
力道之大,恨不得将她彻底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叶初初浑身透湿,刚从水里钻出来,呼吸也有些不稳当,被他抱得透不过气,她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凌夜爵心头一紧,连忙松开她,两人四目相对间,他的语气又下意识地变得凌厉起来:“大晚上的,你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知不知道他快要担心得疯了?
“我……我来找戒指啊!”
叶初初举起一只手到他面前,摊开掌心,里面俨然是那枚被他丢下来的极光粉色钻戒。
即便与路灯隔着遥远的距离,依旧闪耀夺目,如同是璀璨的星河一般。
凌夜爵愣愣地看着它,忽然就觉得眼眶一阵刺痛:“就为了找这么枚破戒指,你冒着被潮水冲走的危险下来这里?叶初初,你到底有没有真正把我的话给听进去!”
早在她跟康纳德老头的太太一块儿被人绑架的那次,他就对她说过,全世界,没有什么是比她的性命更加重要的。
只要她能够安然无恙地活着,失去任何东西他都不会在意。
可她又一次,拿自己的命去冒险,而且情况比上一回还要更严重。
跟绑匪,她可以斗智斗勇;跟大自然,她要怎么斗?
叶初初被大雨迷住了视线,没能看清楚凌夜爵脸上的表情,只是听他的语气如此震怒,她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小声讨好地道:“对、对不起……可是这枚戒指,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啊!它对我来说意义非凡,也值得我冒险这样去做,更何况,你不用担心我的,我会游泳,以前还在学校里拿过几个游泳比赛的名次呢!我有分寸的,我不会让自己被浪潮给冲走……”
她喋喋不休的,只想向凌夜爵证明,她没有欺骗他,也没有食言。
身子忽然被两条手臂给牢牢地箍住,凌夜爵不等她说完,再一次抱紧了她,在她耳边喃喃道:“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不好,叶初初……”
在找到那只鞋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彻底明白过来了。
对于他而言,没有什么是比叶初初安然无恙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更加重要了。
更何况,唐旭渊有一句话还是说对了。
既然他坚信叶初初不会做出任何不利于他的事情来,那为什么,他就不能给她一次信任呢?
过去他一味地想要让叶初初信任他,却忽略了,在这件事情上,他也不曾给过她任何的信任。
叶初初有些惊诧地从他怀里抬起头,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听了:“凌、凌夜爵,你说什么?!你刚才……是在向我道歉吗?还是我的耳朵出了问题,不对不对……你再说一遍,再认真地说一遍,这次我一定好好听!”
要是换做以前的凌夜爵,肯定要敲她的脑袋,说她年纪轻轻就耳背了。
可是现在,看着这个浑身上下都湿透,也不知为了找那枚戒指,扎了多少次水堆的女孩儿,他就连一丁点的疼痛都不想让她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