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一棵大柳树下，映雪将两个儿子杵在树干旁，抱着胳膊冷着脸跟他们对峙了良久，直到南宫霖嘤嘤的哭声只剩下倔强的抽噎，这才开口质问道："说说吧，刚才为什么那样？"
两个娃娃耷拉着脑袋，谁也不说话。
她等了片刻，接着又义正严辞的追问道："都装什么可怜？刚才不是都很凶吗？啊？我要不拦着，还要打人了是吧？说啊，为什么？"
她也不知道，对着这两个两岁的娃说了这么一大通，他们能不能听明白。她只知道，自己肚子里的这一股火，如果不发泄出来，他俩的小屁股就势必要遭殃了。这么好的天气，这么美的景色，她是真的不想揍孩子。
见他哥俩还是半天不吭声，映雪干脆点起了将："哥哥说！"
南宫烨小身子一哆嗦，垂着头，带着委屈唧唧的哭腔，奶声奶气的挤出三个字："不鸡道……"他是真的不鸡道，但他鸡道自己离挨揍大概不远了。
映雪本来气得要死，听到他的声音和说出的塑料普通话，差点没憋住笑出来。但她清楚，这么严肃的时候，一定不能破了气场。便强压着笑意，对南宫烨吼了一句："不鸡道？不鸡道你跟着瞎起什么哄？"
南宫烨头低的更低，两只小手在身前不安的揉来搓去。
映雪又好气又好笑，便不再看他，而是转向依旧在没完没了抽噎着的南宫霖。她知道，这次的暴力袭击事件，弟弟才是主谋。
"弟弟说！刚才最凶就是你了！哭什么哭？你也不鸡道啊？"她学着哥哥的口音质问弟弟，因为面对南宫霖此时泪汪汪的双眼，恐怕没有哪个人能狠得下心，真跟他爆粗。
相比之下，霖儿平日里是乖巧安静，极少哭闹的。所以他一旦哭起来，就特别惹人怜爱。
"妈妈……系宝宝的……"
果然，他憋红了脸，抽噎着，奶声奶气的蹦出这一句话后，映雪所有的攻击力，全都化作泡影。
"唉。"她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随即干脆一屁股坐在他俩面前，与他俩平视。"宝宝，妈妈知道你爱妈妈，妈妈也爱你。可你不能因为妈妈抱了别的宝宝，就要打人，打人是很野蛮的行为，你知道吗？"
她还是试图用尽可能简单的道理来感化儿子。
但结果，是让她无语凝噎的……
"不能抱别银……妈妈系宝宝的……"霖儿看来是真的很受伤，都被逼出了东北口音。
映雪看他这副我见犹怜的样子，也确实心疼。但理智告诉她，在大是大非面前，绝不能豆腐心。这两个娃，已经被宠上了银河系，如果连他们唯一有些惧怕的自己都对他们丢盔弃甲，放弃原则，那他们今后怕是要废了。
想了想，她最后望着霖儿，用认真的口吻，一字一句地说道："宝宝你这样太自私了，妈妈生气了。妈妈觉得自私的宝宝一点也不可爱。妈妈现在不想理你了。"说完，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两个娃娃怔了怔，很快便扑过去抱住她。
霖儿更是哭花了脸，嘴里还不断的喊着："妈妈……妈妈……"
每一声，都让映雪柔肠百结，偷偷抹去眼角溢出的眼泪，强忍住回头抱他俩的冲动。
她以前觉得，大儿子操蛋，小儿子听话。
但她今日才意识到，其实大儿子更好教。犯的错，也往往都无伤大雅，最多是调皮捣蛋，训一顿，或者象征性拍拍屁股，便老实了。
小儿子才真的会让她束手无策。
视线里出现一双脚。映雪认出这是母亲傅云的鞋。
"怎么了？这是吵架了吗？"傅云好奇地问。
映雪叹了口气，抬头对母亲说："您刚才没看见，就因为我抱了牛生，这俩小子差点打了人家。"
"是吗？我还真没注意到。"傅云也吃了一惊，不过很快就又恢复了镇定。在她看来，男孩子打架，太正常不过了。
但映雪的想法，显然更深刻一些："才这么一丁点儿，脾气就这么火爆。长大了还不得学会恃强凌弱了？"
傅云听了这话，没有搭腔，而是对两个娃娃拍了拍手召唤道："霖儿烨儿，到姥姥这里来。"
两个娃娃立刻就奔到她怀里，撒娇般的哭了起来。
映雪又是一阵无奈。无论哪个年代，爷爷奶奶姥姥姥爷，永远是教育孩子时最大的绊脚石啊。"娘您别惯着他们。得让他们好好反省！"
傅云却说："你自己也说了，他们才这么一丁点儿，哪懂得什么反省，什么大道理？小孩子护食，醋劲大，都是正常的。等他们长大了，你想让他们这么在乎你，都是痴心妄想。"
这番话，戳到了映雪的心坎里。她当然明白，儿子也是因为太在乎自己，才会有这样的举动。她当然也明白，这份儿子对母亲的依恋，总是呈不可逆转的势态，急速消逝的。
"那也不能打人呀，这才是最让我生气的！"她嘟囔道，但语气里的责怪和怒气，已经完全不见踪影。
傅云望着怀里两个楚楚可怜的小娃娃，柔声问道："霖儿，烨儿，跟姥姥说说，打人对不对？"
"不对……"烨儿说。
霖儿也咬着嘴唇，抽泣着摇了摇头。
傅云摸了摸他们的小脑瓜子，接着问道："是啊，你们也知道打人不对，怎么还能一起去欺负人家呢？"
烨儿没说话，霖儿则是千般委屈，万般伤心的哭诉道："妈妈系宝宝的……抱别银……宝宝心气……"
稚嫩的嗓子，情绪激动，说出的话听起来有些萌有些好笑，但却是出自宝宝内心最最真实的感受。
映雪意识到，有些道理，在大人看来很荒谬，可对于孩子而言，却比天还大。因为对于这个年纪的霖儿来说，妈妈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他今后自会有一生的时间，来将其他的人，其他的事，陆续装进他的世界。今时今日，何必急于一时，去强迫他抑制对妈妈的依恋呢？
想到这些，映雪心里释然了，朝儿子伸出双臂，柔声唤了句："别心气了，过来妈妈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