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说话呢?一天不炸毛会死啊?"朗星也烦躁的怼了一句。
若雅也毫不示弱,仰着脖子朝他开喷:"你大哥怎么出的事,你是失忆了吗?即使你忘了,你娘这辈子也忘不了。不体恤母亲的一番苦心,还在这儿说风凉话,你说你是不是白痴!"
朗星一瞬间就愣住了,半晌定在原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若雅摸了摸阿烈的脑袋,便起身打算离开。
"我就是太闷了,想出来透透气罢了。"朗星忽然开口说道,语气里饱含着一丝无奈和寂寞。
若雅停住脚步,转身望着他,一个秋千架在他身旁随风摇荡。
"我听丫头们说,你跟德宁郡主有过婚约?"
朗星微微苦笑,有些事,憋在心里太久,根本无法向人倾诉。眼前这个人,既陌生又讨厌,但此时此刻,反倒是个可以吐吐苦水的对象,反正说出来,她也不会当回事儿。"可不是吗。大丈夫何患无妻,本以为,这事儿没什么大不了。可当我今日站在一边,看着他俩一路走进来,拜天地,入洞房,所有的人都在祝福他们,我心里……"
"很不是滋味。"若雅替他说出了剩下的话。
"对。"他愣了几秒钟,最终很简短的承认了。
"说实话,你们中原人的男女之情,我还不太能理解,用一句战术上的话来说,就是太迂回了。在我们蒙合草原,若喜欢的女子要嫁给别人,那多半是要流血的。"若雅很随意的说道。"不过,我看冷野跟德宁郡主两情相悦,你还是成人之美的好。"
朗星笑了起来,这次不再是苦笑,而是发自内心觉得她的说法有些意思。"听你说话,觉得你一点也不像外族人。连两情相悦,成人之美这样的话你都知道。都是跟谁偷学的?"
若雅勉强的笑了笑,说道:"因为我母亲,是个汉人女子。"
朗星又愣住了,这的的确确,是始料未及的事情。
"她是被我父汗抢了去的,说是喜欢她的温婉动人。可惜我父汗,之后并没有好好珍惜她。"若雅走到秋千架旁,轻轻坐在上面,看着地面,声音变得有些低落。
朗星将酒壶里的酒倒在杯中递给她。她接过之后一饮而尽。
"那你留在这里,你母亲……岂不是很担心?"朗星问道。
"实不相瞒,就是我母亲,叫我留在中原的。"若雅看着手中的酒杯,忧郁的说道:"她不希望我步她的后尘。"
听到这里,朗星又给她酒杯里加满了酒,她立刻又仰起脖子一口喝干。"这妞……喝多了不会乱打人吧……"他心里暗自揣度。
"你毕竟是蒙合的公主,又是征战沙场的将军,应该……不会混得太惨吧?"他有些笨拙的安慰她道。
她笑了笑,接着看向他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总穿着男人的衣裳,还混在军伍里?"
"为什么?"难道不是因为你天生脾气差,凶神恶煞,穿女装也不像个真姑娘?当然,这些话,借给朗星十个胆子,他也绝不敢说出口。
若雅将酒杯递给他,让他又给自己斟满了酒,随后扣在虎口中,用另一只手,把玩着杯沿。远处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她却觉得心里的空洞永远无法被填满。
"我们草原的公主,年满十四,便会被迫出嫁,成为父汗笼络人心的工具。有的新郎,都已过花甲之年,有的则粗鄙恐怖,动不动就对妻子拳脚相向。许多公主,嫁到夫家,不到二十岁便死了。为了避免我也有同样的遭遇,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母亲便将我打扮成男孩子,让我跟着哥哥们出去打仗。她认为,如果我能在战场上给我父汗带去好处,他就不会急着把我随便嫁出去。她希望,我依靠自己的力量,说不定还能活的更久一些。"
听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朗星觉得心中一片怅然。"原来是这样啊……"他忽然为自己曾经对她的无礼言行感到一丝内疚。
"可是今年开春,我父汗大概是预感到七哥有反心,想要通过和亲,拉拢隔壁博果草原的老可汗,与他暗中联手对付我七哥。那老可汗,竟然指明了要我去和亲。他的年纪,足可以做我的爷爷。我就趁着我七哥来中原之际,跟着他过来了。"若雅看似云淡风轻的说着这些话,仿佛说的不是她自己的事情。但朗星还是从她清澈的眼睛里,看到了浓浓的无奈和悲哀。
"你们蒙合的公主,就……这么不矜贵吗?甚至过的还不如大多数中原普通人家的闺女。"朗星难以置信的问道。
若雅苦笑了一声,说道:"我父汗有三百多个女人。几乎每一个,都给他生过孩子,你说说看,能矜贵到哪里去?"
朗月听到这个数字,将刚喝进嘴里的酒喷了出来。半晌,才说了句:"这么看来,跟你父汗比,我真是太弱了。"
若雅对他竖起了拳头:"你找打吗?"
他陪着笑脸解释道:"我就是看你这么郁闷,逗逗你罢了。"
她摇了摇头,眼睛看着地上的阿烈:"我觉得,我父汗才是最弱的那种人。自以为可以征服草原上的所有女人。殊不知,征服女人的身体,是再简单不过的,但这些女人,有几个是真心待他的?都是各取所需的买卖罢了。"
朗星倒抽了一口气,定定的看着她,哭笑不得的问:"你小小年纪,怎么什么都敢说?"
"我说的不对吗?"若雅反问道
"对,你说的都对。"他确实无法反驳,随即,又喝了一口酒,说道:"看来跟你比起来,我的这么点郁闷,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本来就是。"她瞥了他一眼,笑着说。
说到这里,若雅已经连干了好几杯酒,脑子里有些飘飘然,心情也因抒发出来,而感到快活许多。
朗星在分享了她悲惨的身世之后,竟然也觉得心里明朗了许多。并不是他幸灾乐祸,而是平心而论,跟身边的很多人相比,自己,真的是不能更幸福了。
他有天底下最开明的爹娘,彼此亲爱的哥哥,有趣的堂妹和……权倾朝野的大腿――堂妹夫。
还有什么值得遗憾的?那个已经嫁做人妇的可爱小妞?
确实……是有那么一点遗憾,可人生,又怎会十全十美呢?从此刻起,就让这遗憾的感觉,随风而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