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来越深沉,贡院街上除了个别酒肆以外,大多数店铺都已经熄灯。
花想容的门口忽然来了一辆马车。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从车里走下来,用钥匙,打开了铺子的门锁。
当他推开门,走进去时,马车里又跳下两个年轻人。走到马车后面,掀开隔板,搬出两个沉重的箱子,随即也走进店铺。
"老崔,你好歹点个蜡烛啊。这么沉的箱子,万一摔了怎么办?"其中一个年轻人,对方才开门的老年男子说道。
"最近风声紧,咱们要格外小心。"老崔说道,并且,完全没有要点灯的意思。
两个年轻人只好更加小心的看着地面,一步一步的跟在老崔后面,直到他停在一面货柜旁。
随着一声轻响,老崔发动机关,移开了面前的货柜,地面上出现一个幽深的黑洞。他这才用火折子点燃一支蜡烛,率先走下去。
两个搬着重物的年轻人,也随即跟了下去……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这三个人从店铺里走出来。本来一身轻松,却立刻僵在原地。
因为他们发现马车旁正围着几个巡夜的士兵。
"你们是什么人?半夜三更的在这里做什么?"领头的士兵恶狠狠的问车夫。
车夫很无奈,看了看站在门口的老崔。
"没干什么,这是咱家的铺子,咱是来补货的。"老崔恭敬的说道。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吗?这么晚了来店里补货?我看,你们八成是来盗窃的吧!"那大兵头子驳斥道。
"军爷,这真是咱家的铺子,您看咱……这么大岁数,怎么可能是窃贼呢?"老崔一脸无奈的说道。
"哼,是不是窃贼,等我们进去查看一下便知!"大兵头子一说完,便招了招手,带着士兵们走入店铺。
原本黑漆漆的铺子,立刻被官兵的火把照的灯火通明。
"您看,是不是没少什么东西?"老崔陪着笑脸说道。
"我认出你了,你不是襄王府的管家吗?"那大兵头子忽然将老崔认了出来。"这铺子是襄王府的?"
老崔笑着低下头,再抬起时,眼中的谦卑温驯全都烟消云散,换上的,是一抹阴森凶狠的眸光……
又是半柱香的功夫,马车悄悄驶出贡院街,带着那几个已经从这世上永远消失的生命。
花想容又恢复了她夜晚该有的寂静。就像这一切,从未发生过一般……
南宫羡是次日下午回到的京城。将八万大军安置入营后,他才回到襄王府。
王府门外站着殷殷期盼的人们,可惜,他的双眼看不见。
刚下马车,一股熟悉的香味便扑面而来,冲进他怀里。他将温香软玉抱满怀,低头轻轻一吻,温柔的说道:"我回来了。"
还没有听到她的回应,忽然他感到她的一双小手捂住了他的双耳。就在一瞬间,爆竹声响起。
他心里无比的温暖,那年除夕夜里相似的情景,立刻浮上心头。
爆竹声渐止,映雪松开手,在他耳边轻轻的说了句:"欢迎回家。"
他接下来面对的,便是王妈妈无休止的哭泣。
"好啦,你这样,王爷心里会更不好受。"崔管家在一旁提醒王妈妈。
尽管如此,她还是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将悲声止住。
南宫羡刚从眼泪攻势中解脱出来,便听到面前两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先后响起。
"王爷!"这是子轩的,豪迈有力。
"王爷。"这是冷野的,温暖坚韧。
南宫羡平举双臂,将双手紧握成拳。子轩和冷野分别伸出拳头,与他的轻轻碰在一起。
当晚的膳食,是杜若桐和王妈妈一起准备的,她俩各自拿出了自己最拿手的好菜,可谓相当丰盛。
除了原来襄王府的人,潘家的人,长丰公主也带着胡子轩前来。
餐室坐不下这么多的人,只好启用了八百年没用过的宴会堂。
映雪自然是寸步不离的坐在南宫羡身旁,照顾他用餐。烨儿和霖儿,暂时交由王妈妈和杜若桐照顾。
大家尽量不去在意,原本那个双目里藏着日月星辰的男人,如今始终是满目的茫然。但每每望向他时,心中还是不免暗生忧郁和惋惜。
长丰公主或许是因为有孕在身,情绪变得比以往脆弱的多,一顿饭的功夫,竟然偷偷用帕子抹了六七次眼泪。
映雪心中暗自感叹:这就是血浓于水吧。可是狗皇帝,为什么就没有一丝一毫的亲情呢?
晚膳结束,大家留在宴会堂里闲聊了一阵子才散去。冷野将阿烈牵了来,阿烈抱着南宫羡的腿,发出了呜呜咽咽的哭声。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或许,狗是真的通人性,它能深切的体会到主人深藏在坚强躯壳下的痛苦和悲哀。
南宫羡安慰了它好一阵子,陪了它好一阵子,这才让冷野将它牵回去。
映雪将丈夫带进汉白玉池,用细盐和花木精油给他彻彻底底的洗了一遍。只可惜,只能洗去尘埃,洗不去他满身心的伤痕。
"你想我吗?"他在她给自己擦洗肩膀时,忽然问道。
映雪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便又继续说道:"你不在的这几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你如今就在我身边,我却还是好想你。"
他说这句话时脸上带着一抹苦涩的笑意,迷茫的双眼里有两束欲碎的眸光。
映雪心疼的搂住他,如果可以,她甚至愿意将自己的双眼给他。
他转过脸,用嘴唇寻找着她的唇。
只片刻间,她便被卷入温柔又疯狂的漩涡中。
回到屋里,映雪将那床百家被铺在床上,并将它的来历告诉南宫羡。
他的表情很平静,并没有当时的她所表现的那样激动或是感动,只是用手掌轻轻的摸了摸柔软的被面。
"被这么多人喜欢和崇拜,夫君就没觉得很爽吗?"她盘腿坐在他身边,将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近距离欣赏他的侧脸。
"我只在乎你的喜欢和崇拜,如今最多加上烨儿和霖儿的。"他淡淡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