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的伙食,算是几个月来吃的最丰盛的一次。
因为傅云和鲁大夫一行人,带了足足六辆马车赶来并州。
一辆马车用来装人,另外五辆,塞满了王妈妈准备的食材。为了怕天热闷坏,肉类食材都是用冰块冰镇着一路带来的。每到一个大型驿站,车夫便会去买一些民用冰块做补给。
由于用餐人数太多,这座宅子虽然宽敞,却也没有王府里那种可以容纳几十个人一起用餐的饭厅。
所以膳食都分发到各自的房里去了。
至于在书房里开会的将军们,也得以在花厅里,蹭了一顿像样的晚餐。
南宫羡是在自己屋里吃的晚饭,映雪知道他喜欢吃鱼虾,便很小心的将鱼刺给剔除干净,将虾壳也都剥干净,放在他碗里给他吃。
他吃东西很斯文,也很谨慎,尽量不给妻子增添麻烦。
在全力照顾他的这些日子,映雪心里除了心疼以外,竟还产生了一种古怪的满足感。要不是百分之百的信任和依赖,像南宫羡这样的人,又怎会如此安然的将自己完全交给一个人?身体发肤,七情六欲,骄傲和自尊……所有一切,毫无保留。
不记得看过哪个二百五写过的一篇鸡汤,说爱情依赖于两人之间的神秘感。一旦神秘感消失,爱欲也会随之消失。
此时此刻在映雪看来,这句话狗屁不通。她觉得自己与他卷入越深,就越是爱他。
而且这份爱,让她一天比一天坚强,一天比一天更有精力。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南宫羡在放下筷子后,对映雪说道。
"什么好消息?"
"我今日听杨爽说,这些日子,已经陆续有百姓进入湖州城。"南宫羡说道。
"这么快?不是少说也有两三年,才会有百姓入驻吗?"映雪感到很好奇。
"这两年到处都兵荒马乱的,流民太多。而且只要让百姓感觉到有足够的安全感,他们为了生计,便不会顾虑那么多。"南宫羡笑着说。
映雪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动容又骄傲的说道:"他们的安全感,都是我夫君给的。"
"我的安全感,都是你给的。"这句话,他曾经对她说过。但此时此刻,却是无比的贴切。无止境的混沌中,只有她温柔的手能抚平他所有的不安与焦躁。只有她的唇,可以带给他向往活下去的动力,无论是言语还是亲吻……
夜色下的桂花树旁,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身影。他从厨房走向后院,正好路过这里。一片黑暗之中,仿佛只有那间屋里的两个人是亮着的。男人双目无神,脸上却始终洋溢着幸福,女人一刻不停的在忙活,脸上却始终挂着满足。
"梓逸。"
一把温柔的嗓子忽然在身后响起,他转头,便看见站在自己背后的傅云。
"娘,您终于肯搭理我了。"他轻笑着说。
"娘恭喜你,终于跟你爹相认了。"傅云说道,但脸上的表情,还是有一些疏离。
"我那个爹,不过只是个称呼罢了。有他没他,我暂且没感到任何差别。"常梓逸淡淡的说道。
傅云看着他,心里忽然一软。说到底,他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梓逸,你爹病了,你应该多体谅他一些。"
"娘觉得,我该如何体谅呢?二十年不闻不问,如今相认了,却还是形同陌路。"常梓逸迷茫的看着远方,无奈的说道。
"你看看我女儿,是怎样对待她夫君的。"傅云看着树后屋子里的两个人,笑着说。"梓逸,娘知道你心里最想要的是什么。你喜欢我女儿,无非,就是觉得她温暖。但人间的温暖,必须用光明坦荡的方式去换取。阴谋与手段,是断断换不来这些的。"
"光明……坦荡……"梓逸喃喃的玩味这两个词。
"是啊,你没发现吗?襄王殿下,可以对所有人耍阴谋,却唯独对映雪光明坦荡,毫无保留。我想,这便是我女儿爱他的原因。倘若你再遇到喜欢的姑娘,一定要切记这一点。"傅云颇为苦口婆心的说道。
"老师算是个光明坦荡的人吗?"常梓逸沉思了良久,忽然随口问道。
傅云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可很快,便神色大变,怔了半晌,才说道:"他不是,所以到最后,弄到众叛亲离。你是他的学生,但愿你懂得分辨他身上哪些该学,哪些不该学。"
说完,她便飘然离去。留下常梓逸站在原地发呆。一阵风吹过,桂花树飘来醉人的香气。他心中感叹,夏天就这么过去了。
一直在院子里闲逛到亥时,常梓逸才回到住处,发现常远兆正拿着蒲扇坐在门外的石凳上。
"你怎么还不睡?"梓逸随口一问。
"厨房做了桂花酒酿,打算明日才拿出来。我要了一碗,先给你尝尝。"常远兆指了指桌上的白瓷小盅,笑着说。
常梓逸以为自己听错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走到石桌旁坐下,打开小盅的盖子,用汤匙舀了一勺放在嘴里。清甜的米酒和桂花香味在舌尖绽放,一直蔓延到了心里。
坐在对面的那一位,表情依旧温润如玉,只是比平时看起来,少些距离感。或许,他便是傅云口中说的那种"光明坦荡"。
这天晚上,映雪几乎一夜没睡着。她翻来覆去,脑子里一直在想那本躺在太医院某个角落里的《神农密典》。
要如何得到它,这似乎是个很难的问题。
但再难,她都要尽力一搏。要将它看作是大学毕业证书那样势在必得。而且,绝不能落下把柄,遗祸给南宫羡。
第二天,南宫羡醒了,她却还在睡着。
为了让她多休息一会儿,南宫羡便乖乖的躺着,一动不动,直到快晌午,她才渐渐从美梦中醒来。一睁眼,便是丈夫迷离的双眼。
"你什么时候醒的?"她迷迷糊糊的问。
"刚醒。"
"真的吗?看你的样子,好像醒了很久了。"她钻进他颈窝里,软软糯糯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