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达命令的那一晚,南宫羡几乎一夜未眠。因为他很清楚,明日战鼓声响起时,就意味着大军当中有成千上万人的性命要丢在这里。
用成山的尸骨堆成的胜利,对他而言,并无意义。
但时日一天天的过去,士气和军用物资都在一天天的损耗。他不得不做出取舍。
若并幽两城不从敌寇手里夺回,将来中原的战火便会永不停歇。
黎明时分,身着铠甲的南宫羡走出营帐,看着眼前整军待发的军士们,心中感慨万千。这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要经受战火的锤炼,是浴火重生,还是化为灰烬,他不愿意去想象。
此时此刻,就是此时此刻,他作为一名攻城战的最高统帅,必须要将他灵魂中所有仁慈的一面全都扼杀。
太阳从地平线上跳起,他闭上眼,呼吸了一口此刻还算清新的空气。随后睁开眼,跨上战马,奔向了大军正前方……
映雪自从离开京城后,每隔几日,就会向京城发几封信件。
一封写给傅云,一封写给花想容的两位当家,还有一封写给魏子轩。
与傅云通信,一方面是让她对自己的近况放心。另一方面,是通过她了解襄王府的情况。比如朗月恢复的如何,再比如霜儿住在家里,那个傻胖子有没有再来闹事等等。
写给花想容的信,是为了随时掌握店里的经营状况,丈夫花了这么多钱在里面,她可不想稀里糊涂的打了水漂,等她彻底回到京城,势必要将一部分精力投入到发展店里的业务上去。
至于魏子轩,他如今在朝中混的很开,皇室方面如有任何针对南宫羡的态度,他都会第一时间告知映雪。
南宫羡并没有要她这么做,但她不希望丈夫在外征战沙场时,某些人在他身后纵火。
南宫羡出征后的第六天,映雪收到傅云的一封来信。她当时正在洗衣裳,擦干了手上的水,接过来福手里的信,便拆开,展信默读。
看到一半时,她的心便不由自主的"咯噔"了一下。因为在信中,傅云告诉她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常远兆失踪了。
顺天镖局已经炸了锅,潘景元也投入了大量人力四处寻找,就连霜儿都在这个节骨眼上,回镖局里帮着掌柜打理乱成一团的局面。
映雪读完了信,陷入一片茫然中。
一个前镇国大将军,堂堂顺天镖局大当家,怎么会一点交代也没有,就这么……不见了呢?
显然,这并不是他的主观意愿。
那么,他是出事了吗?
"你怎么了?出事了?"蹲在一旁喂母鸡吃米的若雅公主看她表情古怪,问了一句。
"我的一位伯伯失踪了。"映雪将信折叠,垂着头说道。
"是不是年纪太老,得了痴老症?"若雅公主一脸认真的问。
"老什么呀,他才四十岁,可硬朗了。"映雪说道。
"你离得这么远,也帮不上忙,就别瞎操心了。"若雅说了一句不太好听的大实话。
"你说的也对。"映雪说道。
但晚上躺在床上时,她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常远兆帮助聂萧逃脱,那么他的失踪,和这件事情到底有没有关系?该不该将此事告诉二叔呢?
偏偏这个时候,南宫羡正在打仗,她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
两日后,一个意外的客人,带着襄王的手令,进入湖州城士官营房,一路畅通无阻,来到映雪面前。
映雪正在院子里饮茶,认出她时,吃了一惊。"方夫人!您怎么来了?"
方雹的夫人,此时不是应该在"别有洞天"和她的夫君待在一起吗?怎会孤身一人来到这里?
"参见娘娘。"方夫人上前见礼,但才躬身到一半,便被映雪上前拦住。
"快免礼。"映雪拉住她的手,心里估摸着,对方此次前来,所为之事一定非比寻常,看了看周围,人多眼杂,便将她领进屋里,关上门详谈。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映雪不安的问。
"是发生了点事。"方夫人压着嗓子说道:"本来,我家官人要亲自前来禀告王爷,但考虑到,他如今的身份,已经不方便在军中露面。于是我便替他前来。"
"可我夫君正在并州城下打仗,有什么事,可以先跟我说。"映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别有洞天"是丈夫的命脉之一,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方夫人知道王妃娘娘和王爷是一条心,便毫不犹豫的将事情告诉了她:"是这样的。前几日,我们的渔船在三岔口附近捞到一个人。"
"活人还是死人?"
"是活人,不过,受了很重的伤,昏迷不醒。躺在一条船里顺江流而下。若不是被我们发现,恐怕,是活不成的。"方夫人说道。
"然后呢?"映雪催促道。
"我们暂将他安置在寨子里,可有前日有人认出,他竟是从前的镇国大将军。"
方夫人的这句话,让映雪彻底懵了。让天下镖师们炸了锅的常远兆,竟然,在夫君的"别有洞天"里!
"由于兹事体大,我们谁也不敢做主。便想来询问王爷,看他怎么说。"方夫人温柔的双眼里,满是血丝,想必是日夜兼程赶路的后果。
"他醒了没有?"
"还没有。大夫说,他头上有创伤,怕是一时半会儿醒不来。"
"您让我先想想。"映雪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起身站到窗边。
常远兆是敌是友,尚未清晰。让他知道了"别有洞天",是福是祸,不敢轻易断言。
但他毕竟是夫君的启蒙老师,是母亲和二叔的好友,是对自己很亲切的伯伯……
"夫人,依您过往经验,倘若王爷不能及时给出处理意见,方将军他们……会怎么做?"映雪试探性的问道。
"官人他们,恐怕会以大局为重……"
一句话,让映雪心都凉了一半。也不能责怪方雹他们做事草率,要知道,常远兆一日不露面,镖局的人,还有二叔的人,都会全力查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