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星戴月的赶路,让潘景元周身散发着疲惫和风霜感。但此刻,他像一棵在风雪中傲然挺立的松柏,不知疲倦的守候着。
南宫羡向他走近,他的余光也看到了南宫羡。
默然的脸,忽然绽放出一抹惨淡的微笑。
"情况很糟糕吗?"潘景元问。
南宫羡点点头。
"糟到什么程度?"
"如果不截去双腿,怕是会保不住性命。"南宫羡诚实的回道。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老实呢?一点希望也不给我?"潘景元嘴角抽动,像是挤出了一抹笑意。眼中却是无比的悲痛。
南宫羡不忍看他的表情,也默然的看向朗月的屋子。
"他们从小到大,我都没怎么管过他们。不知让我家夫人,操了多少心。只要我夫人一抱怨,我就跟她说,等儿子长大了,自然就好了。可没想到……"说到这里,潘景元的眼中浮起一层雾气。
南宫羡低下头,半晌,才说出一句:"朗月不仅仅有你和夫人。他还有朗星,还有映雪……和我。"
向来不擅于表达情感的南宫羡,此刻有些难为情。但潘景元听完这番话,紧绷着的表情忽然就彻底崩溃,一瞬间掩面而泣。
南宫羡没有再劝他。因为知道,这位父亲只有这片刻的喘息。从今往后,他就没有了悲伤和软弱的权利。
不知不觉,院子里开始有人来人往。映雪和傅云先后来到南宫羡和潘景元面前。
映雪见他眼睛红肿,知道他方才一定哭过,心里很替他难过。"二叔,您还没休息吧?不如先给您找个房间睡一会儿,养养精神?"
"不用了丫头,二叔睡不着。"
"若桐几乎到天亮才睡着,我就没叫醒她。"傅云在一旁对潘景元说道。
"让她好好休息吧,我不在的时候,让她太受累了。"潘景元说道。
说话间,眼前的房门从里面被人打开,潘朗星跨出门槛走出来。
看到潘景元,他径直走过来。"爹,大哥醒了。"
潘景元犹豫了几秒,点点头,朝房门口走去。
潘朗月对于父亲的到来,并未感到意外。但父子的视线相对时,虽然两人表面上都还很平静,但心中都掀起了滔天巨浪。
"爹……"朗月撑着上半身,让自己坐了起来。脸上还带着那一抹勉强的笑意。
潘景元走过去,这短短的十几步,却是他此生走过的最艰难的道路。
终于来到朗月的面前,他摆出平时那幅不靠谱的嘴脸,对儿子责问道:"你说说你,怎么尽给老子惹祸呢?"虽然是一句埋怨的话,此时此刻从他嘴里说出,却带着满满的心疼。
潘朗月一直看着父亲,半晌才说出一句:"对不起啊爹,人都说养儿防老,可我今后,大概要拖累你跟娘了。"
潘景元眉头一皱,忽然义正严辞的说道:"你这说的什么屁话?我跟你娘生你出来,是因为我们相爱,不是什么他娘的养儿防老。再说你老子我比你们几个小的都还硬朗,谁要指望你们?"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让屋里屋外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潘朗月面对这个比自己要坚强百倍的父亲,终于再也忍不住。笑容从脸上逐渐消失,眼圈开始泛红,嘴角开始抽动,最后,一把抓住父亲的衣袖,靠在他身上,发出他出事以来的第一句哭声。
屋外的人看着这一幕,也都是悲从中来。除了南宫羡以外,全都是泪如雨下……
过了许久,傅云走进去给朗月换药。映雪则是与王妈妈一起去厨房,给大家准备早餐。
王妈妈方才路过朗月的房间,也将里面的情景看在了眼里。一边走,一边抹着眼泪。
"看着朗月少爷,我就不由的想起王爷小时候。那么小的一个孩子,眼睛不好了,他心里都吓坏了,可无父无母,又遭人冷眼忌恨。想找个人哭一哭,抱一抱他都不行。"
王妈妈带着哭腔回忆起南宫羡小时候的事情。
"后来去南疆,遭了那么多罪,受了那么多的伤,他也就自己咬牙忍着,从来不哭不闹,也不对人说。可他越是这样,就越是让人心疼啊……"
映雪眼中的泪水就未曾停过,她多想可以穿越到那个时候,在他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抱抱他,对他说"一切都会好的",对他说"我会在未来等着你,我会给你幸福的。"
走着走着,已经快走到厨房,忽然有个门口的守卫追上来对映雪通报,说外面有人求见。
她虽然十分狐疑,却也立刻跟着守卫走出去。
"秦姐姐!"看见秦月如的那一刻,映雪心里有些打鼓,该不会是店里出了什么事吧?
"娘娘,我来找您谈点事儿。能不能借一步说话?"秦月如脸上的表情游移不定,这更加深了映雪心中的不安。
"好。"映雪没有犹豫,便跟着她走下石阶。
两人走到距离襄王府大约有两百米的一条小巷子里,秦月如这才停下脚步。
"秦姐姐,是不是店里出什么事了?"映雪紧张的问。
秦月如转过身来,一脸愧色地看着她。
她困惑之余,就听见身后有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一转身,就见到一个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出现在巷子口――潘竹青。
此时她已经无暇再去责怪秦月如多事,而是埋着头便往巷子外面走。
"映雪……"潘竹青伸出手臂拦住她的去路。
"你想干什么?"映雪冷漠的看向他,问道:"你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也别忘了,他曾经对你是怎么说的!"
"我不是来打扰你的。"潘竹青一脸的担忧:"我想知道,朗月怎么样了?我知道他受了重伤,很是担心。"
"他很不好。"映雪只淡淡的说出这四个字。无论自己与他有怎样的恩怨,但他毕竟是二叔的家人,是朗月的大伯。
"坏到何种程度?"他急切的问。
映雪低下头,小声的回道:"坏到要截去双腿才能活下去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