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羡从呆滞的状态中回过神,看了看他,说道:“这才哪跟哪?再说,即使一路赢到底,那些被屠杀的冤魂,也回不来了。”
“你还真的挺奇怪。”潘朗星笑道。
“哪里奇怪?”南宫羡淡淡的问。
“多少次宁可得罪皇上,也不愿带兵出征的人是你。听了百姓被屠杀,即使手里一个兵都没有,也敢来迎战的人也是你。”潘朗星坐在火堆旁,淡淡的笑着说道。
“这世上,多的是想讨皇上喜欢的人,不少我一个。但苍生羸弱,百姓无辜。”南宫羡看着眼前的火苗,淡然的说道。
“你知道吗?我和我大哥,从小就看你不顺眼。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如今,纵观朝堂,也就你像个人。”潘朗星坦率的说道。
“有些人,并不是不想做人,是不敢做人。”南宫羡说道。“当你发现自己身在地狱,周围全是鬼,便也只能捏着鼻子,跟着装鬼。装着装着,就真的变成了鬼。”
“那你呢?”潘朗星好奇他的答案。
“我不需要装。我从来没见过地狱以外的样子。”
说完,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面前的纸面。
“你是不是……想写信给谁?”潘朗星看着他,问道。
他没回答,依旧盯着纸面发呆,或者说,是纠结。
“其实你不应该写信给她。就应该趁这个机会,让她见不到,摸不着,然后很快她就能把你给忘了,一了百了。”潘朗星说完,站起身,走出大帐。
南宫羡愣在当下,良久,蘸了蘸墨汁,在纸上写下第一笔……
十多行字,他写了快一个时辰。每一个字,似乎都在脑子里斟酌了很久才落笔。
落款后,搁下笔,双手拿在手里看了一遍。
看完了最后一个字,他忽然又将手中的信握成一团,起身丢进火堆。
夜已深沉,各营都已经入帐休息。
南宫羡在沙盘前琢磨了一阵子,便脱下战袍,躺在行军塌上。
半个时辰后……
行军塌上一阵响动,一双细长有力的腿踩回在地上,来到桌案旁坐下。大帐里响起纸张的窸窣声,随即,又响起笔墨在纸张上推动的声音。
这两日南宫霖吐奶情况很严重,映雪实在不能放心,便留宿在王府的乳母房中照看儿子。
直到情况终于有了明显好转,她才舍得放下孩子,去贡院街上班。
中午,韩逸来到“花想容”,却只见到金老板和秦老板坐在柜台前发呆。
“映雪还没回来吗?”他问她俩。
她俩别有用意的瞥了他一眼,说了句:“还没回来。”
他点了点头,转身要走。
可金老板忽然叫住他:“你等等!”
“有事吗?”他不解的问。
“咱俩想出去吃碗馄饨,你帮着看会儿铺子,一会儿就回来。”话还没完全说完,韩逸还没来得及拒绝,两个女人已经溜出了铺子。
他只能硬着头皮坐在铺子里等候。
没多久,铺子外面进来一个人,看穿着,像是驿站信使。
“潘映雪在吗?”他进来便问。
“她暂时不在,有事吗?”韩逸问。
“有她的书信。”信使说道。
韩逸眼眸流转,说了句:“我转交给她吧。”
那信使也没多言,将一个信封递给了他。
“你知道,这是从哪里发来的吗?”信使临走前,韩逸追着他问了一句。
“是从监军部转到驿站的,应该是战地发来的吧。”信使说道。
韩逸点了点头,说了句:“多谢。”
等信使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后,韩逸迅速将信收进衣裳内袋。
一转身,便见映雪风尘仆仆的跑进来。
“你怎么在这儿?她俩呢?”映雪一进门,便拿起茶水喝了个够。
“她俩出去了,让我帮着看会铺子。”韩逸说道。
“哦,那谢谢啊。”映雪毫无心机的说道。
“既然你回来了,我便可以脱身了。”他露出一抹笑容,说道。
“你忙吧,这里有我就行了。”映雪说。
韩逸点点头,便也不再逗留,大步走出铺子。
回到南风书院,他只觉得自己心跳如雷。
这样卑鄙的事情,他不是第一次做,却为何比上一次,更加煎熬?
可尽管如此作想,他还是找了一间无人的屋子走进去,坐在一张书案前,用有些颤抖的手,拿出信封,果断的拆开。
展开书信的那一刻,他确认了自己的猜测,这封信,的确是南宫羡的笔迹和落款。
他嘴角露出庆幸与紧张的尴尬笑容,从第一个字开始,将书信看了一遍。
“有许多话想说,可提起笔的那一刻,却发现不知该从何说起。我知道,你一定在担心我的安危,先向你报个平安。我一切都好,王府那些小兄弟,没有拖后腿,第一仗,险胜。”
“我知道自己,不该给你写信。可身在战场,唯有此时此刻,我的心才能得到片刻的平静和安慰。如果打扰到你,请暂且,原谅我的自私。”
“明日,我们就要向扬州城进发。那里有真正的敌人在等着我们。我不知道此行,会遇到怎样的危险。但如果想到你会在京城期待我活着回去,将会给我战胜一切的勇气。所以,请暂且,不要将我遗忘。”
“映雪,如果,最终我没能活着回去,请好生抚养我们的儿子,我会在你生命的尽头等你,无论多久。”
“羡。”
看完最后一个字,韩逸觉得浑身冰凉。他走到烛火前,毫不犹豫的将信烧成灰烬。
他出卖了自己的灵魂,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绝不能,让他们死灰复燃。
次日,德宁郡主兴高采烈的来到“花想容”。
见到映雪正在帮顾客化妆,她等了好一会儿,直到她完成工作,才上前拉住她,神秘兮兮的笑着说:“他给我来信了。”
“谁啊?”映雪忙着收拾试用装,随口问道。
“还能有谁,冷野呗。他说他快回来了!”郡主跟在她身边说道。
“你总算是要苦尽甘来啦。”映雪也替她感到高兴。
郡主一脸幸福的坐到椅子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他呢?有给你写信吗?”
“没有。”映雪淡淡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