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着直觉在万千军帐中找到了御帐的位置。
周围的雪地里,跪着密密麻麻的军士。走近时,能听到他们低沉压抑的悲泣声。
御帐的门已经完全敞开,从外面便能望见灵堂。这是为了方便三军将士拜祭他们已故的皇帝。
常远兆和潘景元神情哀伤的站在门口主持大局。
灵堂正中央,跪着小小的身影,虽然此时身披重孝,映雪也一眼便知,那是她的霖儿。
就算再大的悲伤,自己还有人陪着,一起分担着。可她的夫君,她的爱人,却走的那样孤独。一想到这些,她那干涸的眼泪,再一次止不住的决堤。
南宫羡此时,已经被安置在灵堂中央的灵柩内,身上从头到脚裹上了明黄色的柩布。
虽然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可当真的看到睡在棺椁中的丈夫时,潘映雪的心脏还是痛到死去活来。
这幅情景,仿佛又一次在她耳边郑重的宣告--她在这世上最亲密的人,已经与她天人永隔了。
她颤抖着手,拉下柩布,想再看一眼丈夫的脸。他还是那样的安详沉静,没有丝毫让人看着不舒服的地方。
或许,这便是他留给这世上最后的温柔吧。
这一整个白天,映雪都没有再如夜里那般嚎啕大哭。
但眼泪从来没在她脸上停歇过。
耳边总能听到呜咽声。眼前也总是掠过一张张涕泪横流的脸。
映雪可以感觉到,这些人都是真心在为丈夫的死感到痛心。
她也可以想象出,当消息传到京城后,会有多少人或为之痛断肝肠,或为之扼腕叹息。
她的丈夫,是个好人,是一位杰出的统帅,是一位伟大的帝王。同时,他也是很多人的好兄弟,好后生,是烨儿霖儿的好父亲,是她潘映雪的……
或许就像他说的,虽然他生命短暂,可他已经为之用尽全力。
外面的雪好像永远不会停下一般,让积雪越来越厚。
可跪在外面默默守灵的人,也越来越多。
一直到晚上,夜幕降临,还是有乌泱泱的人跪在外面哭泣。
梁伊伊和几个随军奴仆走进来想劝映雪出去吃点东西,她一整天都没有进过一粒米一口水。
可她完全没有胃口。这是丈夫留在人间的最后时刻,她一步都不愿离开。
霖儿到底是个孩子,白天倒还好,到了晚上,灵堂里的气氛,便让他感到有些不舒服了。
尤其那巨大的棺椁横在眼前,对于小孩子来说,冲击力确实不小。
每次望见里面一动不动的父皇,他幼小的心灵便会感到有那么一点害怕,怕父皇会忽然直挺挺的坐起来……
就在时间差不多到了子时左右,梁伊伊又带着奴仆们进来劝皇后皇子出去吃点宵夜,填填肚子。
梁伊伊还是拒绝了,但霖儿是真的有些熬不住了。
跪了一天,他其实也没吃过什么东西。
就在他撑着地,艰难的站起身,准备往外走时,余光又下意识的望了一眼灵柩的位置。
他望一眼不要紧,梁伊伊和那两个奴仆,也下意识的跟着他望过去。
昏暗烛火下的灵柩,依然是一片死寂。
就在他们准备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梁伊伊看到里面那个明黄色身影,直挺挺的坐了起来。
她本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但立刻就听到身旁的奴仆,惊悚万分的尖叫起来:"啊!"
"啊……啊!"另一个奴仆,也尖叫着跑出灵堂。
霖儿吓得钻进梁伊伊怀里。
"诈……诈尸啊!"门口的几个军士,竟然也吓得一边叫,一边退出灵堂。
一时间,外面乱作一团。耳边全都是大呼小叫的声音。很明显,大家都看到了这一幕--棺椁里的尸体,竟然坐起来了。
梁伊伊胆子再大,也没见过这样的事。下意识的搂着霖儿往外撤,可刚走几步,便又想起皇后还在灵柩旁跪着。
混乱中,她将霖儿送到门口,回头去找皇后……
竟然发现,潘映雪已经起身朝灵柩走过去。
恐惧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悲哀和惋惜。
"夫君……是不是你……回来看我了?"映雪站在棺椁旁,满脸的热泪和期待。
诈尸的那位,没有半点反应,依旧这么直挺挺的坐着。
外面的人都紧张的看着这一切,甚至有人调来了火枪兵,想在关键时刻,保护皇后皇子的生命安全。
就在附近的常远兆和潘景元也火速赶来,站在门口,一眨不眨的望着里面。
映雪见丈夫没有回应,便干脆,伸出手,扯下了盖在他身上的柩布……
柩布落下后,所有人更是吓出一身冷汗。此时这已故的皇帝,竟然睁着双眼,一动不动的看着皇后。
只有映雪笑了,笑的那样开心,又是那样的酸楚。
忽然,南宫羡抬起双臂,那双苍白纤细的手,在此情此景,显得有些吓人。
所有人都为皇后捏了一把汗,这八成是僵尸要掐人的节奏啊!
与大家预料的一样,南宫羡的双手,也的确冲着映雪的脖子伸过去。
但映雪没有丝毫退缩,依旧带着满脸的热泪和幸福的笑,凝望着他。如果他真要带她走,那么她就义无反顾的跟他走。
"母后……"霖儿吓得喊出声,想要冲进去救母后,却被身后的常远兆一把拉回来。
南宫羡的手最终落在映雪的颈脖后,接着,将她慢慢带向自己的怀抱。
映雪毫不犹豫的靠上他的肩,搂住他的身体,紧贴他的脸庞,那阔别已久的安全感和归宿感,终于在此刻找回来了。"夫君……我回来了。"
"我带你……回家。"他的声音听起来还很沙哑,却带着她想念已久的气息。
"我爱你,夫君。"她更加用力的抱紧他,当感受到他胸口里的心跳时,激动到泣不成声。
"我也爱你。"他气若游丝的说道,一滴眼泪也从眼眶滑落,与她的热泪交融在一起。
灵堂外的人都惊呆了,除了常远兆和潘景元,相互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长叹一声,各自都回想起临行前,傅云交代他俩的某件事……
那是临行的五日前,傅云将他俩约在相府。
"就是这个穴位,一定不能扎错了。"当时她反反复复的演示,生怕他俩忘记。"还有就是时机很重要,要在人大限之前的半日内扎针,如果太早,便会无效。而且这个穴位,一旦刺激过一次,之后就没用了。"
"那扎了针,气绝之后,多久会醒?"常远兆当时问了句。
"这不一定的,有的一炷香以内便会醒,有的则是三天之后。还有一种情况,便是多久都不会醒。"傅云面带哀伤的说道。
"这真能起死回生?"潘景元难以置信的问。
傅云长叹一声,眼中带着一层雾气:"这不是起死回生,只是能让人,保住最后一口气,和最重要的人告个别而已,最多撑不过一炷香的。"
思绪又回到当下,望着灵堂里依旧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常远兆对潘景元说道:"还好你扎的及时。再晚一点,怕是一切都完了。"
潘景元苦笑了一下,想起当时自己抱着南宫羡痛哭流涕时,趁机给对方扎针的情景。当时自己,只是单纯的想要救他,不想让他死,任何办法都想给他试试。还好对方当时穿着薄寝衣,还好穴位在后腰,对方又病入膏盲,对痛觉不是那么的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