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女婿亲自去叫烨儿起床的背影,傅云站在御书房外,眼圈都红了:"我看着皇上,心里好难受。他才这个年岁,就长了那么多白头发。而且……我看脸色就知道他这身体一天比一天糟。"
潘竹青的眸子里,也流露出化不开的苦楚:"他这是心病。你我都清楚,医他的药,不是我们给得了的。"
"想想都是我不好。当初若不是因为我大意,又怎会到今天这个局面?我不仅害了女儿,还害了皇上……"傅云说着说着,便已泪如雨下。
潘竹青无奈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道:"别胡思乱想了,你也是苦主。怨谁也怨不到你头上。"
说话间,就听到烨儿脆生生的喊声:"外公,外婆。"
"烨儿来啦。"傅云赶紧擦干眼泪,强颜欢笑的将他抱进怀里。
南宫羡走到岳父母跟前,对儿子说道:"烨儿跟外公外婆去过年吧。"
烨儿惊讶地问:"父皇不跟我们去吗?"
南宫羡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叮嘱道:"父皇还有很多事要做。烨儿好好陪陪外公外婆,不要欺负弟弟妹妹。"
"烨儿知道了。"
岳父母带着烨儿离开,南宫羡便将自己还给了堆积如山的政务。
眼前的阳光,由明到暗,最终被一盏盏昏暗的烛灯替代。
他忽然觉得有些冷,便起身拿了件衣裳披在身后。
重新坐回书案后的那一刻,门外天空忽然有一束焰火腾空而上,照亮了整个夜空。
"你喜欢看烟花,我喜欢看烟花的你。"他口中不知不觉的说出这句话,思绪随着焰火的绽放,在心里开起了一朵朵彼岸花……
"公子,大过年的,你不用回家陪家里人吗?"
"我不在,他们会更轻松一些。"
"那公子的夫人,也不用你陪吗?"
"我已经没有夫人了。"
和她在一起的第一个除夕,当时觉得很苦涩,但此刻想起,却觉得又酸又甜。像一颗刚刚摘下的橘子。
第二个除夕,不速之客的到来,使得她冒着大雪从他身边离开。
他记得自己当时透过书房的门,看到她离去的背影,忍住了将她强留下的冲动。
"夫君,行不行啊?若是勉强就算了。"
"那你想不想看?"
"想!"
"扶我去院子里。"
第三个除夕,他的世界陷入了黑暗。却也因为她的一句"想",便踏着雪,提长剑,在黑暗中翩然起舞。
那时的他,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一伸手,便能握住她的手。她的声音,她的香气,总是萦绕在身边,让他无比安心。
现在想想,或许那段时光,才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第四个除夕,她为他唱了一首歌。
"我爱你,是多么清楚多么坚固的信仰,我爱你,是多么温暖,多么勇敢的力量。我不管心多伤,不管爱多慌,不管别人怎么想。爱是一种信仰,把我,带到你的身旁……"
那时的他,感动到湿了眼眶。
此时的他,眼泪似乎已经干涸。
"夫君,现在换我守护你。"他俩第二次成亲时,她信誓旦旦的说过这句话。
"潘映雪,我真是瞎了眼,才会把这一生的情爱全都给了你!"而他,却用这句声嘶力竭的控诉,回应了她的守护。
回忆忽然嘎然而止。因为胃和心那里一阵熟悉的剧痛再次袭来,他身子一偏,将一口血呕在地上。
墨玉不知何时已经进了御书房,看到这一幕,吓得面如土色:"皇上……这……"
南宫羡抬起头,忍住胃心处的剧痛,故作镇定的说道:"不准告诉别人,听见没?"
"您这是……这是怎么了?"墨玉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南宫羡苦笑了一下,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药也按时按量的服了,医嘱也照做了。可就是不见好。"
说到这儿,他停了片刻,半晌,才又问出一句:"你说我是不是快死了?"
墨玉跪在地上,哭得涕泪横流:"皇上您不能这么说……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南宫羡却带着毫不在意的笑容,淡淡的回道:"死也不打紧,人生来就是会死的。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机会,把欠人家的东西还上。"
"皇上欠了人家什么呀?"墨玉不解的问。
南宫羡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了句:"墨玉,你是不是喜欢梅心?"
"这……"
"如果喜欢的话,就要勇敢的去追求。求到的话,就要好好的珍惜。因为幸福,快乐这些东西,都是说走就走的。"
墨玉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将地上的血擦干净:"皇上,墨玉觉得,您已经够珍惜的了。"
南宫羡无奈的笑着说:"是啊。我这么珍惜,可还是弄丢了。这不得拼了命的找回来吗?"
墨玉站起身,激动的说道:"对!所以皇上一定要保重自己!把失去的都抢回来!"
"嗯。我们一起努力。"
"平时最烦马粪,这个时候,简直是宝贝啊!"映雪忙活了一阵,终于让眼前的火堆越烧越旺。
常梓逸坐在她对面,一边喝着酒,一边笑着说:"你现在这个样子,如果给你夫君看到,可能都不敢认你了。"他所指的,并非她现在的外貌,而是她干活麻利,吃苦耐劳的样子。
映雪抓起一块羊肉,迫不及待的边撕边吃:"人总是要想办法适应环境的嘛。"
烤羊肉的美味,让她整个人都亮了。"还好我们有阿尔巴这个大宝贝给我们送这么多吃的喝的,不然这个年,过的就太惨了。"
常梓逸摇了摇头,哭笑不得的说道:"刚才说马粪是宝贝,现在又说阿尔巴是宝贝,他要是听到,又要跟你翻脸。"
"你只要不鸡婆,他怎么会知道?"映雪一边说,一边喝了一口酒,立刻赞叹了一句:"哇,好酒。"
同样是过年,蒙合的除夕也有他们自己的庆祝方式。
马棚这里是小规模的年夜饭,草原雪地上,也正在举行各种官方的,民间的团体活动。
从远处望去,还挺热闹。但这热闹,不属于他俩。
"过完这个年,你就回去吧。"映雪忽然说道:"我是说认真的。你说的那些,都已经过去了,我不怪你了。你也不需要有什么负罪感。这世上的人啊,没有十全十美的。你本质上,是个很好的人。也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好的异性朋友。"
话音刚落,梓逸便果断的回应道:"我不会走的。"
映雪见他态度坚决,也很认真的说道:"我不会寻短见的。我已经适应现在的生活了。而且我想过了,只要我活着一天,就能继续爱我夫君一天。所以我不想死。我要活着,长命百岁,就算老掉了牙,鸡皮鹤发,只要想到我夫君,还是色心大发,春心荡漾。"
常梓逸只觉得啼笑皆非。"我真是受不了你,天下第一花痴非你莫属!等你到那一天,你那个夫君只会比你还老。"
映雪笑了,眼里泛着一丝湿润的亮光:"对啊,这也算是,共白头了嘛。"
刚说到这儿,两人便看到马棚外的雪地里泛起一阵白沫子。而且似乎,还越来越近。
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那白沫子后面便闪出一只黑影,朝马棚里扑将而来。
"什么情况?"映雪大叫一声,本能的闪到一边。
梓逸也猝不及防,将她拦在身后。
黑影已经窜进马棚角落里,也就是映雪每天睡觉的地方。
两人定睛一看,都傻了眼。
"妈呀!好像是狼!"映雪大惊小怪的喊了起来。
只见这只草原狼体型中等偏大,毛发有些棕黄,肚子是白色的。瞳孔小而锐利,脖子上有一道新添的伤痕。
马棚里两个人都还在观察这只狼,外面便冲进来三个蒙合武士。手里都各自提着武器。
"让开点。"其中一人,推了推梓逸,挤到了马棚最里面。
就在他拿着马刀,准备当场屠了这只狼时,映雪忽然冲上去握住他的手腕,用商量的语气说了句:"别杀它了吧。"
那人嫌弃的看了她一眼,回道:"这是狼,不杀它,它杀你!"
映雪也有些犹豫,望了望那只狼,竟然发现,它也正用一种高傲无畏,却也专注的眼神看着她。
她心里的某一根弦,被狠狠的触动了。坚决的说了句:"别杀它。"
"它若是伤了人,你负责!"那人指着映雪的脸警告道。
"嗯!"映雪很干脆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