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中,轻风徐徐。
被竹林遮住的阴凉之处有个不小的池子,池水天生温热,很是适合沐浴。
祁暄发现之后每隔几日便会来一次,每次沐浴完都能一洗身上的疲惫。
这次在池水泡了小半个时辰,他刚要起身,就瞧见芙微正站在岸上望着他。
那双眸子清澈,没有半分其他心思,仿佛就只是无意间站在了这儿,无意间瞧见了这样一幕。
她坦坦荡荡,祁暄却红了耳根,“你、你怎么在这儿?”。
不知怎么,祁暄又想起那年自己斥她男女授受不亲,不许这般放肆,她却扬眉无所谓的说他不过是个六岁的娃娃,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而今,他已经长得比她还高,在南慕算是到了娶妻的年岁,她竟然还是这般放肆。
可祁暄却半点斥责的都说不口,只低头掩饰着自己的窘迫,听见她诧异的说道:“这个地方我待了这么多年,竟然从未来过,你在做什么?”。
祁暄觉得自己的脖子越发热了,“你……你先转过头去”。
“为什么?”她皱了皱,疑惑道。
祁暄被她问急了,抬头对上她的眸子无奈道:“我是男子,你是女子,如今我这般……你不该转过头去避避嫌么?”。
芙微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还是不明白,“为何要避嫌?你是我徒儿,我见你不是天经地义么?”。
“你……”。
祁暄深呼吸一口,忽然开口问道:“你多大年岁了?”。
闻言,芙微立刻变了脸色,“又问人家年龄,讨厌!”。
说完,人就不见了,祁暄才松了口气,刚要起来,就发现自己身形像被定住了,无法动弹。
直到天黑,身上的药效才过,祁暄回到竹屋却找不见芙微的身影。
心底猜到她大约是生气了,做好一桌菜肴,便直往竹林深处,抬头就连芙微躺在吊床上。
许是听见了步伐声,她侧身背对着这方,祁暄不自觉的扬了扬唇,温声唤道:“师父?”。
芙微不理,他又唤了声,“师父,我做好饭了,你……不饿么?”。
芙微冷哼一声,“我就是饿死,也不会吃你做的饭的!”。
祁暄被她逗笑了,又怕惹毛了她,憋着笑轻声问道:“师父,你是在生气吗?”。
“是!我就是在生气!我可气了!”。
芙微嘟着嘴,一脸怒意,要不是这人是自己徒弟,她怕下手没个轻重,准一把给他毒死。
祁暄眸子微转,忽然离开,听见身后渐远的步伐声,芙微气得更甚。
“这人怎么哄到一半就走的?是想饿死他师父我吗?”。
“师父”。
她刚想回头,身后就响起祁暄的声音,芙微忙继续躺好,做着生气的姿态。
方才不好好哄,这回她才不要轻易……可是好饿啊!不然顺着他台阶下?
不行,问年纪的事儿事关颜面,怎么能轻易原谅?
芙微在心底大作战之时,祁暄已经到了她跟前,“师父,在徒儿心里,师父永远是这世上最年轻漂亮的人”。
芙微挑了挑眉,心底的怒意消散了大半,她回身一瞥,就见祁暄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花环。
“师父,徒儿给您带上”。
“真好看”芙微扬起唇角,瞥见上面的小花儿,“这个……怎么那么眼熟,这花儿你从哪摘来的?”。
“就……前边不远处”。
芙微顺着他所指之处望去,眸子里瞬间涌起怒火,“祁暄!那是我好不容易种活的!你给我站住”。
南极山的日子,有时漫长,有时又短暂极了。
如芙微所说,祁暄天资聪颖,是个天生学医的好材料,如今已过十年,他的医术已经与芙微不相上下了。
南极山似乎已经没有让他再感兴趣的东西了。
芙微站在竹屋门口,望着他的背影,他大多时候是沉默的,芙微知道,他心底是一直一直想回南慕的。
可是十年了,她早已经习惯了这个人的陪伴。
“你想离开南极山吗?”。
她走到他身旁,轻轻的问,并未敢看他的神色。
祁暄却侧过头来望向她,“你怎么忽然这样问?”。
“想念爹娘,不是人之常情么?”。
话说出了口,芙微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人之常情这四个字怎么会出自她的口?
她轻笑一声,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什么时候,她竟会将自己看做人来感同身受了?
“是啊!骨血之情是人之常情,我与爹娘分离数十年,他们定然很是想念我”。
祁暄望着芙微的侧头,心头划过一抹酸楚,那么师父,你呢?
朝夕相处数十年,若我离开你会不舍么?
这话祁暄到底是没有问出口。
芙微忽然扬唇一笑,“当年我救了你娘亲,拘你十年自由也够了,明日,我会送你回南慕”。
祁暄眸子微缩,想伸手拉住她,可是下一瞬间,她的身影就到了竹屋门口。
他抓了空,心底不知是什么滋味儿。
回南慕该是件令人很高兴的事儿吧?
“师父”他忽然开口,芙微步子一顿,没有回头。
“好歹,我们师徒一场,既然师父明日要送我离开,那今夜何不为我践行?”。
她沉默良久,缓缓吐出个“好”字,就回了竹屋。
祁暄挖出了埋在树下七年的果子酒,摘了种好的菜,抓了河里的鱼,还有圈养在篱笆的鸡。
做了一桌子美味佳肴。
入夜时,芙微着一身白裙,踏着月光银辉缓缓走来,像极了天边的仙子。
祁暄忽然想起从前在南慕相遇时,她总让自己唤她仙女姐姐,如今十年已过,她却容颜依旧。
可不就是仙女么?
也不知为何,明明滴酒未沾,他就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师父,这是我酿的酒,你尝尝”。
“好啊!”芙微扬唇,笑得格外灿烂,他准备的一桌菜肴,她似乎也格外欢喜。
只是,她当真半分都没有不舍,他心底却有些难过。
果子酒酸酸甜甜,入口不觉,后劲儿却大,两人你一杯,我一杯,面色已经酡红。
“师父”祁暄借着醉意忽然抓住她的手,将心底藏了许久的话拿了出来,“有时候,我觉得你离我很近,有时候,我却又觉得你离我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