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棋眼珠子乱转想着应对的法子,忽而偷瞄到站在梳妆柜前,透过那面半人高的铜镜里就能看到显现样貌的小姐。
只见铜镜里的人儿,乌发如云一般流淌在胸前,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细白精致,一双含情目波光流转间,顾盼生辉。
这是一个姿容绝美刚及笄的少女,犹如带着朝露的一朵牡丹正徐徐绽放,鲜嫩得离着老远都能感觉到那蓬勃稚美的气息。
待看到铜镜中的少女缓缓转身,冷眸淡漠的一扫,木棋浑身生寒,收回视线,不敢再偷看。
原本因着自己胡思乱想迁怒婢女,正想给个台阶下,谁料到婢女眼珠子乱转还偷窥,甚至无视自己的话!
当真以为自己不敢惩治她么?
“跪下!”轻哼一声,吓得木棋六神无主,双腿一软,跪在冷硬的地面上。
说完,姜傲雪坐在绣凳上,拿起一把红木梳子给自己梳头。
及腰的三千青丝在梳子和她灵动的一双手上,不一会绾上一个发髻。
从首饰盒中拿出一个镶嵌珍珠的碧玉簪子,素手轻抬,在红色的阳光映照下,散发出莹润的翠绿光芒。
看到这根簪子,姜傲雪眼中的泪花打着转,这是母亲唯一留给自己的纪念物。所有人都说母亲死了,可她不信。
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自己这个小祸害还没死呢,她怎么能死?
素手把簪子斜斜地插入乌发中,姜傲雪起身整理一下衣衫,望着桌子还没有动筷的食物苦笑一声,自己终究还是放不下心结。。
我的身边侍女们对我如同亲姐姐般的爱慕,曾经晚云说过让我不要嫁给这个男人,可是被爱情迷花了双眼的女人,向来是没有什么理智可言的。
什么山盟海誓,白头偕老,举案齐眉让人艳羡不已,可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也只是剩下了回忆,还有伤痛罢了。
“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剩下的……”我欲言又止,天空已经风云突变。
剩下的,也只能看命运的轨道如何安排了吧。
天边的浓墨渐渐地变淡,而皎洁无暇的雪色毯子,已经把世界藏污纳垢的地方全部掩埋了,又似净化剂洗涤心灵。
没多久,只见一群仆妇丫鬟簇拥着一个人从仪门进来。
这个人打扮得与众不同,彩绣辉煌,恍若神仙妃子。
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玉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锻窄裉裙。一双风流桃花眼,两弯柳叶掉梢眉,身亮苗条,粉面含唇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
“姐姐如今在这,可还好?”醉玲珑媚眼如丝,平添一抹风情。
望着穿着朴素,未施粉黛的姜傲雪,除去以往哀怨愁思,破有些看破红尘的感觉,更让醉玲珑愤恨不已。
不过她越是愤恨,脸上的笑容越大,魅笑摄人心魄,“呵呵,看来姐姐不满意啊,那要不妹妹重新安排一下?”
看着面上略施薄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语言常笑。天然一段风骚,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丝,悉堆眼角的醉玲珑。
姜傲雪看出了她眼底的淡漠,明明笑得那么辛酸悲凉,为什么以往从未察觉呢?
也是,不幸的女人哪个没有一段刻骨铭心的往事?
“不用,你安排的很好,不用麻烦了。”
感觉姜傲雪语气中的怜悯,醉玲珑越发看不得她顺心如意,顾盼生情的桃花眼越加冰寒,“来人,把那两个丫头给我压到柴房!”
话音刚落,四个身强体壮的仆妇押着浣碧、晚云往柴房方向去。
“醉玲珑,你个一双玉臂枕千人的女人凭什么这么做?”晚云心直口快的话,让给她拼命使眼色的浣碧一阵头皮发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果不其然,醉玲珑脸色蓦地冷若寒霜,眼里的冰冷和狠毒让人不寒而栗。
这下不用醉玲珑吩咐,自有人脱了袜子往晚云嘴里塞,剩下的丫头见情况不妙,也赶紧下去。
姜傲雪眼睁睁的看着最后两个丫头被带走,她知道重头戏来了。咬破舌头,一股腥甜刺激她敏感的神经,试图压下混乱的心绪。
“醉玲珑,为什么这么做?”
低头看着姜傲雪肿得有如红萝卜的双手,醉玲珑心中说不出的愉悦。
走到她面前,掐着她的下巴,在她耳侧吐出一口气,淡淡道,“冤有头,债有主,谁叫你是她们的主子?”
“我未曾得罪与你,我已偏安一隅,你又为何苦苦相逼?”姜傲雪眉宇间流露出浓浓的哀愁,宛如发酵的美酒,时间越长越浓。
醉玲珑甩开姜傲雪的下巴,一个巴掌紧随而至。
吹弹可破的皮肤立刻红肿一片,姜傲雪感觉脸颊火辣辣的疼,嘴角溢出鲜艳的血迹,提醒她激怒了对方。
她不由的悲戚,为自己,更为对方。
一个喜怒无常,又善于伪装自己的人,究竟经历了什么惨无人道的遭遇?
不然为什么,仅仅别人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她的情绪波动怎么那么大?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醉玲珑心情才好些,咬牙切齿道,“苦苦相逼?若不是你当年没有救我哥哥,我和哥哥怎会抓去那种地方?”
听到她的话,姜傲雪便在脑海里思索,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醉玲珑幽幽的说,“七年前,有一个卖身葬双亲的男孩,你还记得吧?”
姜傲雪瞳孔一缩,她怎么不记得,那是她生平第一件能让自己愧疚的事。
当年的事历历在目,犹记得那个瘦削的小男孩坚定跪在地上,掷地有声的说,“这位小姐,我不签死契,只签活契。小子原本耕读之家,考学是父母的期望。如今卖身葬双亲,本属无奈之举,万万不能再入了奴籍。”
当时自己想买下他,可谁知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那四个凶神恶煞的汉子一看就知道不好惹,自己身边只带了晚云一个丫头,最后只能避其锋芒。
她永远忘不掉,那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望着自己无悲亦无喜的眼神。没有怨恨,更没有祈求,有的只是淡然!
淡然到时过七年,她也还清晰的记得……
若是因为这事,醉玲珑心中怨恨就不难理解了。可自己明哲保身也没错,错的是这个世道!
世道不公,天下不平。
“如果因为这事,我可以道歉。但人都是自私的,我不能为救他而让自己深陷囫囵。如果可以请放过我的丫头,她们是无辜的。我可以为你哥哥和你赎罪,不再让你因为我而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位子,这是我欠你的,也是我现在能为你做的。”
姜傲雪说完就回到茅草屋,找到火折子点燃,不一会大火燃烧了起来。
当火红色的火舌冲向云霄,照亮了夜空,茅草屋里传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看到这一切的醉玲珑,并没有感到多开心,相反她心情更加的沉重。她知道对方没错,若是自己恐怕当时也会那么做!可她不知道便罢了,知道了又怎能当做不存在?
一直以来,她都是靠着这股执念活下去的,她不知道没了执念自己还能活多久……
醉玲珑娉娉婷婷的身姿缦立在原地好久,久到忘了时间地点,天地间惟有她一人,久到身子僵硬麻木,无丝毫知觉时——她才佝偻着身子,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去。
在这萧条凄清的寒冬晨夜里,那个佝偻的身影仿佛隔断了身后熊熊燃烧的烈火,自成一界;又奇迹般能与之融合在一起。
醉玲珑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地上,如同踩在人们的心尖上!
蓬松的雪毯上,徒留下了一排迂回曲折的脚印……
“妹妹,嫂嫂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姜傲雪抬起头望着穿着妃红色齐胸的襦裙的嫂子,她外面罩着一件半透明的薄绡对襟半臂,上面细密整齐的针脚绣着金色的海棠花。在阳光的照耀下美轮美奂。
云髻娥娥,发髻上插着两只做工精细的金钗,俊眼修眉,顾盼生姿。
收回注视的目光,浅笑吟吟,俏丽妍妍,“嫂嫂有话便说吧,妹妹听着就是。”
“那个,昨天祖母提起你的婚事,你推三阻四的,到底是怎么想的?”
看吧,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嫂嫂,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我好像没妨碍你吧,何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想成亲!”声音中傲雪不自觉的染上了怒气,美目滚圆。
倒是把卓梓童吓了一跳,她怎么也没料到小姑子反映那么大,竟是连婚事提都不能提了。
粉唇张张合合,不知说些什么好。可?想到姜秀还在暖阁,她说什么也得把话说出去,否则夫君要是去了翠萍那里,她肠子都能悔青了!
“妹妹,女孩子总是要成亲的,家里人就算留你能留多久?能陪伴你一生的是你夫君,母亲和父亲不能一直陪着你。早点找个知冷知热的人,了却家里人的一桩心思,你也早日过上好日子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