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阳城内的疫情暂且控制得宜,只是人手方面一直是个硬伤。
宗玥在药庐里呆了大半日,直到傍晚的时候才回了城主府,夏冬虫仍在疫区里忙活,内务之事反倒交给了陆琦菲去统筹。
刚到院子里,就见陆危楼在门口立着:“你回来的正好,大姐请你去偏阁那边。”
“什么事儿?”
“那位九皇子闹腾着要见你。”陆危楼轻哼了声,“眼下局势紧张,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大姐早就下手让他永远也闹哄不起来。”
“我这就过去。”宗玥沉吟了片刻,转身便过去。
陆危楼眼神一晃,几次想要跟上去,最后还是抑制住了心里的悸动。
往偏阁去的路上,宗玥暗自嘀咕,不知君烬炎那家伙又在闹什么。前天,那位神医莫愁过去问诊时,才知他与韩业也被感染上的时疫,当时宗玥曾短暂的见过他一面,未免耽搁他治病,便未久留也没多说什么。
想来是这几日汤药下去,那家伙身子也爽利了。
偏阁外,宗玥远在院子里就听到屋子里传来的噼里啪啦的声响以及男子气急败坏的咆哮声。
“滚!都给本王滚,叫宗玥过来,把那个死丫头给我叫过来!”
砰——
宗玥一脚把门踹开,就见几名侍女打扮的妖娆女子脸色难看的立在角落里。宗玥记得曾在陆危楼的船上见过她们,这几名女子显然也非逆来顺受的良家。想来若不是陆琦菲事先打了招呼,就君烬炎这暴脾气,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见宗玥出现,那几名女子也没什么好脸色,哼了一声,将手上的汤药一把塞到她手里,骂骂咧咧的便离开了。
宗玥将门一关,视线落到屋内那个狼狈的身影上,缓缓走过去,居高临下道:“闹够了吗?”
君烬炎面带病容,像是耗尽了体力,整个人趴在地上,发髻颠倒,哪有半点皇子的风度仪态。他赤红着一双眼,死死盯着近前少女,咬牙道:“你真与乱党是一伙的?!”
宗玥眉头一皱,笃的一声将药碗搁他跟前,冷声道:“先将药喝了,否则我半个字也不会多说。”
君烬炎腮帮子紧咬,与她对峙了一会儿,一把抓起药碗仰头灌了下去,似发泄一般狠狠将碗一摔。
哐呲——
碎裂的声音让人心头一突,碎片四射,一星半点溅落到宗玥脸上,烧灼的刺痛像导火索燎燃她心头那点火星。
她美目微眯,强压住心里的不耐,道:“瞧瞧你现在这副德行,像个什么样子!”
“少废话,回答我!”君烬炎支起身,似乎从地上站起来。
宗玥上前搀扶却被他一掌推开,险些摔倒。她冷冷一笑,干脆环胸站到一边,冷眼旁边起来。
折腾了好一会儿,君烬炎才倚墙立起身来。
“东阳城爆发了时疫。”
少女面无表情的开口。
君烬炎身子微僵,目光像一把巨钳擒住她的身影,“这是时疫?!”
“前天是未免你多想,所以没有告诉你实情。加之现在局势复杂,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宗玥心里思量了下措辞,有条不紊道:“此番我三哥与你皇叔奉旨前来劝降,本是打算里应外合,我与雍亲王进入城主府谈判借机救你出去。没曾想遇上时疫四窜,东阳城百姓病倒大半,你与韩业也受波及。不得已下才与轻君会的人做了场交易。”
“皇叔也来了?”君烬炎眼里的敌意这才稍退,“你们与他做了什么交易?”
“拖延时间,治疫!”
“拖延时间?”
“陛下只给了五日时间让我们劝降,五日后,大皇子就会挥军直下,算算时辰,今天正好是第五日。”宗玥声音一沉,“现在东阳有逢时疫,你当清楚陛下与大皇子的性格,若让他们知晓此处,这东阳城里的百姓……还会有半点生路吗?”
自然没有!君烬炎喉头微动,半晌说不出话来。
东阳暴乱,百姓被冠上乱党之名。君烬炎与韩业虽被轻君会挟持,却也明白是非曲折。那东阳郡守本就该杀,只是这场流血暴动本不该有若非轻君会的人从中挑拨……
“我知你不信轻君会的人,但此番就当是为了东阳百姓忍忍好了。”
“这群人别有用心,你居然敢相信他们?”
“治疫之法在他们手中,你与韩业又染病,即便强行将你们救出,只怕也要死在回程的路上,若不合作便只有两败俱伤。”宗玥叹息道“轻君会里确有居心叵测之辈,但也不乏真心为民之人。至少到现在他们也没有放弃东阳城的百姓,否则你皇叔也不会做这个决定……”
君烬炎脸色微变,“你说这是皇叔的意思?!”
宗玥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否则凭我这区区郡主,人家轻君会的人何以会相信?”
君烬炎细想之下,确是这个道理,这才未再怀疑,心里对白厌更是愧疚。
宗玥留心他的神色,偷偷松了口气,心道:竟又被白厌给算中了!
定下此计之时,他便说过,若君烬炎问起便将一切推到他身上。想来那男人是料定了,君烬炎对自己的信任。念此,宗玥心里难免感叹:那个男人机关算尽,如今连人心也不放过。
先前对白厌的那点担忧也逐渐散去,心觉自己可笑,莫不是这段时间的相处,自己竟真信了他?或是将他当真了真朋友?
她暗暗摇头,提醒自己不可大意。
那个男人何尝不是一个可怕的存着。
这一世,她不想再重蹈覆辙!
安抚住君烬炎,让他悉心养病。宗玥又去看了看韩业,韩业到底是读书人,身子骨比不上君烬炎,几日汤药下去仍不见好。宗玥恐他病中仍挂念它事,便也苦口婆心的解释了一番。
“郡主放心,韩某非愚忠迂腐之人。是何身份有甚重要,只要真心为黎民谋福,即便是钦犯又如何?”
韩业的一番言语,让宗玥彻底放下了心,不免自嘲,是自己小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