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上,灯火飘摇。
白厌看着拦在不远处那抹妖冶红影,波澜不兴的眸子微微一眯。
“有些话想来我三弟未与你说清楚,借着机会我就亲自与你说说,白大司马。”宗曦笑吟吟的走过来,江风灌满长袍,猎猎作响,涛涛江水声似有杀意在中嚎叫。
“讲。”除了在宗玥面前,白厌依旧是那惜字如金的模样。
宗曦在他身侧停下,勾唇道:“收起你那些心眼,这世间要说谁最清楚你的底细,非我不可。这世间谁都可以死,我可以,宗翡可以,大胡子也可以,唯独我妹妹不行!就算我夜王府悉数殒了命,也不会让她受一丝一毫的损伤。”
白厌背负在后的手轻轻摩挲了一下。
宗曦笑容不改,寒意不绝,“这世间谁都能做她的夫婿,唯独你不能!”
“即便那人是武帝的儿子?”白厌凤目一斜,似带着嘲讽。
“可以,但也要他们有命娶。”
白厌漫不经心的掀起眸,“本君素来不信命。”
“试试。”话落之间,宗曦先声夺人,红袍掠起寒影如嗜血锋芒,袖间寒光飞舞直取人咽喉。
白厌身子诡异一倾,右掌在船辕一拍,便如一只大鸟半身悬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凛冽的弧度,右腿微趋以破竹之势凌空劈向那张妖娆脸蛋。宗曦身形骤退,大笑一句“来得好!”身影再度跟上,两人过招,举足间却是生死较量,一个出手刁钻阴诡,一个沉厚霸道,江风似邪,涛声号号,船辕上,赤玄两道身影交织,硝烟凛凛。
转眼便过百招,宗曦倚靠在辕上,青丝微乱,右脸上隐约有道红痕沁出几点殷红。
白厌修身立在五尺开外,依旧是那矜贵傲岸模样,唯有眼眸比以往多了几分狷狂。
“可以,这世间敢在二爷脸上下手的人不多了。”宗曦抹去脸上的血痕,笑容有些森冷,却淡了杀意又徐徐恢复平日来的浪荡做派,“既然眼下杀不死你,我倒想问问,你为何想娶我家小妹,真看上她了不成?”
“本君眼没瞎。”白厌冷漠的睨了他一眼。
“什么意思?我家妹子哪里还差了不成?!”宗曦一听这话便炸毛了。
白厌不欲再同他纠缠,一推房门,迈步进门,转身,门栓一插。
门外,宗曦骂嚷嚷踹门声响彻不绝。
房内的白厌,却似心情极好,悠然的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香茗至唇,茶汤倒影中的那双眸里似浮现出了一抹倩影。
“若是娶了她的话,该是有几分乐趣……”
江声喧哗淹没了这夜吵闹,许是宗曦的到来,让宗玥这一夜得以放心安睡。直到一早醒来,这才觉整个人精神饱满。早早就收拾妥帖,去了大厅。
刚迈脚进去,就见玉树临风一左一右的伺候着自家二哥用膳,那做派那德行,活脱脱的高门放荡子与男宠。
宗玥想起这些年不绝于耳的那些流言,自家这二哥生性风流爱好美人儿,可偏偏这美人儿里有男有女,他的取向一直成谜,就连自己这做妹子的也说不清。
奇怪的是,如白厌那等美色该是很合二哥胃口的,偏偏二哥对他视之如粪土。
“现捞上的河鲜做的鱼汤,小玥儿快来尝尝,临风别的本事没有,做饭的手艺一流。”宗曦一脸满足的招呼她过去。
宗玥走近坐下,浅尝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余光一扫正好瞧见宗翡右脸上的伤口。
“二哥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咳。”宗曦一口鱼汤呛到鼻子里,还故作淡定道:“抓痒挠的。”
这分明是利器所伤啊!宗玥狐疑的看了他一会儿,宗曦被她瞅的心虚,不断往她碗里夹菜,好一番功夫才糊弄过去。
玉树临风在边儿上偷笑,好一段时间没见宗曦这样吃瘪了。
又过了一会儿,宗翡才下楼来,右边眼睛有些青紫,看样子昨晚某人是下了狠手。
宗玥有些气恼的瞪了旁边一眼,桌下一脚狠跺了过去。
“哎哟!”宗曦吃痛,大叫道:“臭丫头,不带你这样偏心的!”
“谁让你欺负三哥!”宗玥可不心疼,忙跑宗翡身边去,左右察看了确认自己那二哥有没有再下毒手。
宗翡又是好笑又是解气,将她推开道:“三哥又不是泥捏的,哪禁不住这点拳脚。”
“就是,男子汉大丈夫还怕挨揍。”宗曦咕哝着,很是吃味,“有老三跟着,你还受了那么多委屈,换做大哥来把他打残都是轻的!”
“大胡子才没你这么不知轻重!”宗玥鼻子一皱,“再说,我不是小孩子了!”
宗曦神色渐渐严肃起来,“眼下外人不在,二哥有些话想问你。”
宗玥知他想问什么,一直以来自己的这些变化宗翡看在眼里却从未追问过,那是因为自己这三哥性格如此,从不喜欢强迫谁。可二哥却不是,追根究底这一点上无人能及。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你瞒着我们?”
一个人再怎么变化,也不会突然之前弃情绝爱,自己妹妹的脾性他们做哥哥的最清楚。当初可是爱疯了君子濯,临去云都之前还痴心绝对,怎会在路上那短短十来日就放下了,不但如此,到了云都之后为人处世都一改曾经的嚣张骄横,变得谨慎细微起来。
加之他们隐瞒多年的秘密,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被她给发现,不但如此,暗中的一些作为,也令他们这些做兄长的惊讶不已。
便是白厌那种人,在她面前居然都卸下了伪装。
“大梦三生,若我说是一场梦醒,二哥可信。”
宗玥苦笑着说道,可不是嘛,她的前世不就是一场梦。
宗曦与宗翡面色有几许古怪却未质疑什么。
宗玥叹了口气,似回忆,又似抒发,讲述起前世那场梦里的种种。
宗曦宗翡越听越是心惊,看她的目光渐渐起了变化,担忧、心疼、怜惜、愧疚。
“好了,那终是一场梦而已,绝不会成为现实。”宗翡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这几息话的功夫,他在自己妹妹脸上看到的痛苦与疲惫绝无作假,仿佛眨眼间苍老了十岁。
“黄粱一梦,豁然开朗。未尝不是好事。”宗曦沉声道,他与宗翡对视了一眼,脸上不无自责。心里难免有些戚戚焉,只因宗玥讲述的‘梦’太过真实。
他们以往自以为是的那些保护,是否真的是枷锁,不但害了自己妹妹,也害得全家都陷入泥潭。
“二哥说的没错,梦醒了就过去了。如今的一切才是真实的!”宗玥笃定的说道,一瞬间眼里爆发的色彩照亮了所有人的眼。
门外,一道身影久久伫立。
白厌看着少女决然的面庞,倏忽间想起那日在塔下,她指天立地的誓言。
绝不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