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明星稀。
清冷的寒雾渐重,逐渐在街头巷尾蔓延。
闺房内,宗玥紧裹着被褥,翻来覆去的睡不安稳。梦里也是刀光剑影连城,纷杂的声响拥塞在耳中,轰轰隆隆像是要带人坠入醒不来的梦魇里。
那些声响由远及近,恍若隔世传来,不断回响,宗玥猛地睁开眼,从床上爬起来,看着门外灯火通明,一边披衣往外走,一边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推开门,就见是前堂那边灯盏尽亮,隐约还能听到人声回荡。阿魏从院外跑进来,见少女绝尘立在长轩下,目光里闪过一丝慌乱。
“前堂那儿是怎么回事?院子里的人呢?云冢又去了哪里?”宗玥疑心道。
“主子……”阿魏踟蹰了一下,“是三少爷病了,连夜请了御医过来。”
“三哥病了?”宗玥一惊,急忙就要过去。
阿魏忙拦住了她,低声道:“主子稍安勿躁,三少爷无事,这么做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什么意思?”
阿魏咬了咬唇,“是陛下的秘旨,令三少爷为钦差即刻东阳赴任,劝降乱民。”
“什么?!”
“那一位说了,让你一定要忍住。”
宗玥闻言一顿,“白厌也在?”
阿魏点了点头。
宗玥面色凝重,心念急转。
圈套!
这绝对是个圈套!
先不说,白天武帝才颁旨令君承乾挂帅平乱,即便要劝降,朝中那么多文武百官,为何偏偏要选一介闲人的三哥作为钦差?
武帝是起疑心了吗?
怀疑这场民乱背后推波助澜者是七夜楼的余党?这才故意派出三哥去试探?
好毒的一步棋,若是劝降成功,武帝疑心更重,若是失败,也要落个办事不力的罪名。
白厌还叫她忍耐?她怎么可能忍得住!
由云都到东阳,足有八百里之遥。饶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去,也须得四日,最快的办法唯有走水路!
一行人奔驰在国道上。
“若走水路势必要经过赤水,东阳那边才发了大水,这么走岂不自寻死路!”尖锐的声音在队伍中响起,说话之人外表娘气,吊丧眉毛三角眼,顾盼之间流露出一丝阴柔与狠戾,以他为首在后方还跟着两人,瞧着都不似良善之辈。
“东阳局势吃紧,我们时间不多。请刘大人多包容。”宗翡轻声说道,饶是一夜奔波仍未减半分他身上的儒雅俊逸。
“这可不是本官刁难,本官怕的是咱们这一行人还未赶到东阳就先折损在半路上。”刘吉一声嗤笑,从怀里掏出张帕子擦了擦脸,“丢了小命倒罢,耽误了陛下的差事,连累了一家老小才是罪过。”
“你……”一名红衣女子怒目想站出来,却被宗翡拉下。
“谢大人提点,但水路……”
“水路还是必须走的!”一个轻慢戏谑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才见一个华贵的马车驶了过来,车中人伸出两指将车帷一掀,一张完美无缺的邪逸脸蛋露于人前。
两行俊眉斜飞入鬓,深邃的眸里积聚着几许深蓝,好看至极。此刻,那张脸上却挂满了不耐与烦躁。
“陆路这么颠簸还不颠碎了本王的骨头,既有水路为何不走!”
刘吉脸色难看,偏生对方地位不凡,他也不好发作。
“雍王殿下,此去不是游山玩水。”
“一介贱奴,需要你来提醒本王。”男子风流低沉的嘲笑声响起,凤目居高临下的睨着刘吉,“不过监察司的一条走狗,皇兄此次任命的督军为本王,你不过从旁随侍,哪有你发言的地方!还不滚下去!”
刘吉气的脸色发青,他在监察司作威作福多年,除了头顶的那几位,文武百官谁见到他不是客客气气的,何曾被人这般当面侮辱过。
“哼,我们走!”他一声怒喝,带着两名手下先行而去。
男子嘴角纨绔的笑意渐渐淡去,落在宗翡身上唯余下一片冷清。
“请三公子上车一叙。”
宗翡目光冷漠,向身后三人吩咐了一声,才上了马车。
车内,男子倚在榻上,凤目轻敛,绝色之下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傲岸。
宗翡撩袍坐在一侧,目不斜视,半晌后,像是嘲讽般的开了口:“监察司内斗,倒让我这旁人看了笑话,不知那位刘大人知道后会作何想?”
“牙尖嘴利倒是与你那妹妹如出一辙。”白厌淡淡道,掀眸时目光深沉如往,“刘吉的身份无须本君多说,武帝此次故意让他随同,却又令我以雍王的身份陪你前去劝降,用意你该明白。”
一声嗤笑,宗翡依旧是那翩翩如玉的模样,眼里却盖不住嘲色。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你苦心经营多年,监察司里竟还有武帝的眼线。”
“既是卧榻,自然是最安全的地方。”白厌漫不经心的开口,“若不叫他看到,岂能让他放心。”
“与你这等两幅面孔之人讲话,实是多余。”
“彼此彼此。”
白厌也不生气,论起表里不一,车上另一人未必胜过自己多少。他下意识的摸向右手拇指,入手无物,才想起扳指已留给了那丫头。目光沉了几许,这才再度开口:“武帝想来是快耐不住了。还有一年,是生是死就看你们夜王府能否挺过这一劫……”
“我夜王府若陨落,你认为你这位大司马、雍亲王还能存世多久?”
“这点不用你担心,本君自有后路。可你们夜王府有吗?”白厌戏谑的睨向他,“不过,你那位妹妹倒是有活命的机会。”
宗翡眯眼看向他。
“武帝有意许她为雍王妃。”
马车内,温度瞬间降到极点。
“休想!”
宗翡脸色难看到极点,浑身杀意滚滚。
白厌如是故意般,依旧徐徐道:“念在往日旧情,本君倒愿意给她一席荫蔽之地。”
“痴人说梦!”
“想来本君若是点头同意,武帝也会即刻下旨。”
“就凭你也想当我的妹夫?”
“以她的德行也只能为妾,恐怕你做不了本君的姐夫。”
“……”
半晌后,一个杀气腾腾的身影从马车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