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云都城的大事儿一桩接着一桩。这天清晨,自城门口起延绵到皇城中,百姓夹道两侧。上一次是因了宗曦大婚,全城的百姓跟着凑热闹,氛围叫个欢天喜地。这次,却是北燕使臣到了!
云燕两朝之间征战多年,彼此间仇怨难消。
此番大燕南侵失败,反被宗阎夺下了黑池之地。云朝人大出了一口怨气,北燕此次名为出使,实则却是来谈判议和商讨如何要回黑池,败军之将何以言勇。云都城的百姓一个个都幸灾乐祸,抱着戏谑嘲讽的心态等着北燕之人的到来。
城门缓缓打开,人潮撺掇了起来。
战甲森冷,自马头延展到脊背,闪烁着幽冷的光芒,马背之上的战士面容森寒周身散发着猎猎煞气,兵刃未露,浓郁的血腥味却扑面而来,这群将士似刚从战场上下来。
那些等着看好戏的大云百姓面上都露出了几分惧色,纷纷向后退了几步。
那些北燕将士见状,眼里都露出嘲讽之色。
云人怯懦,果不其然。
百姓围在道路两旁看了会儿热闹,渐渐也觉得无趣,没过多久就散了大半。
孟浮生坐在马背上,脸上笑意淡淡。一别故土十余载,再回时已物是人非,当年那些旧人侥幸活着的还有多少……他目光自人群里扫过,所见一张张陌生的脸,心里唯余的那点温热彻底褪去。
“先生,咱们终于回来了……”走在他身侧的魁梧汉子激动的说道。
孟浮生抚髯一笑,眼里精光一闪,“因果循环,一切又回到最初罢了。”
皇城天淮门下,许睦立在正中,此次他被钦点为接引使,心里多少有些忐忑。毕竟卖官鬻爵的事儿虽不了了之,可自己的把柄实打实的还捏在宗玥的手里,更何况,武帝偏偏又任命宗翡为副官。
这位许尚书内心十足煎熬,心道此番兴许是自己最后的希望,贤亲王那边显然已放弃了他,若接待燕使的事儿出了半点差池,自己的仕途就真的完了!
不过,北燕此番过来是为赎回战败之地,许睦饶是心头忐忑也要装出底气,不能弱了自个儿天朝上国的气势。只是,当他看到徐徐走近的那一对森严铁骑时,还是忍不住抽了一口凉气,面上隐隐发白。
“许大人。”如沐春风的男声在背后响起,许睦回过神看了眼旁边表情淡然的宗翡,这才惊觉自己失了态。
他面色一改,立刻变得威严肃穆起来,厉声朝北燕的来使说道:“皇城重地,不得骑御佩剑,尔等速速下马卸下兵甲。”
此言一出,北燕的人立刻躁动起来。
“想要我们卸下兵器,大云老儿凭什么?”
“哼,什么破规矩,没门!”
许睦冷冷一笑,“败军之将,还要逞口舌之快。”
“你!”
矛盾一触即发,这时,孟浮生从后方走过来,“卸甲。”
那些燕人虽有不愿,但还是依言而行。
孟浮生转身向许睦拱手一拜,“在下北燕太常,求见贵国皇帝陛下。”
许睦傲慢的“嗯”了一声,那模样让孟浮生身后的燕人都咬牙切齿,突然为首的那个燕人勇士冷哼了一声,猛地一下将身上的甲胄斧兵丢到了许睦的脚下。
咚——
一声巨响,那套兵甲怕是有百斤重量,地上立刻砸出一个浅坑,尘嚣荡起。许睦“哇”的一声惊叫,跳到侍卫的背后,指着那名燕人勇士怒骂道:“大胆蛮夷,竟……竟然敢偷袭本官!”
那燕人勇士一脸鄙夷,瓮声瓮气道:“你不是要我们卸甲嘛……”
“云人胆小如鼠……”
“简直笑话,云朝的官员原来就是这种德性……”
许睦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方才那一举动完全是自打嘴巴,威望全失,现今他再想将燕人的气焰打压下来,已不可能。
孟浮生脸上笑意不改,却丝毫没有安抚身后那些燕人的意思。
“贵国幽王已在皇城中等候许久,太常大人还是约束好下属随本官入宫觐见吧。”
清风徐来般的话语却有披荆斩棘的力度,瞬间让燕人安静了下来。众人的注意力瞬间转移到旁边那个温润尔雅的身影之上。
孟浮生眼波微微一动,“……未请教大人是?”
宗翡颔首微礼,“大云接引副官,宗翡。”
“姓宗?”
“听说夜王之下还有三兄妹,莫非他是……”
“原来是宗大人。”孟浮生轻笑道,面上已不见丝毫异色。
“请。”
宗翡超前一引,孟浮生点了点头,那些躁动的燕人此刻都安静了下来,目光整齐的落在宗翡身上,或是凶神恶煞或是深沉冷厉。
只是,由始至终走在最前方的那抹身影都不躁不骄,步履从容,不折半分风华。
皇城中,巨擘门下。
燕幽显然是老早就在此等候,孟浮生身后众人见到他后明显松了口气。
“王爷不是提前微服过来的吗,怎么会?”先前煞了许睦威风那名燕人勇士上前问道。
燕幽笑吟吟的看了眼云朝众人,道:“蛮骨你这就不懂了,这儿毕竟是人家的地盘。”
孟浮生只是一笑却不说什么。
两个时辰过后,议事殿还是没有消息传来,燕幽一行人依旧等再巨擘门下。
“云朝皇帝真是好大的架子呀……”燕幽眼睛一眯,笑容微冷。
宗翡平静道:“陛下政务繁忙,待忙完之后自会接见幽王。”
“可我们在这里已足足等了!”那个蛮骨怒声道。
这时,武帝身边的内监从顺天道走了过来。
“陛下有旨,燕国使臣舟车劳顿,特免今日觐见,可先回别馆休息。”
此旨一笑,燕人大怒,武帝这态度摆明是要给他们难堪啊。
“王爷……”
燕幽眉梢一挑,竟未动怒,只是蓝眸微眯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个内监见这群燕人没有动作,冷哼了一声,朝边上说道:“许尚书,宗大人,还不带着北燕使臣去别馆休息。”
听到‘宗大人’三字,燕幽眼睛猛地一亮,目光顺势落到了宗翡身上。
“那人就是夜王的弟弟。”有人附耳在他近前道。
燕幽眼睛越来越亮,突然,大步上前走到宗翡身边。
宗翡看着面朝自己过来的北燕幽王,俊目微动。
燕幽笑容友好而灿烂,“别馆就不用去了,不知宗大人的府上可能容小王叨扰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