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玥疾退三步,站到窗边压根不受他这一跪。
许睦扑了个空,老脸通红,一脸乞求的看着她。
宗玥掸了掸衣袖,从容不迫的看着他:
“许大人这是做什么?”
许睦跪在地上,双手作揖,“郡主,老臣知错了,求您大人大量放我一条生路。”
宗玥茫然的看着他:“许大人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许睦面露局促,心里又怕又恨,为了活命他已是豁出老脸了,偏偏宗玥装傻充愣压根不给他一点机会。他求助的朝君子濯的方向看去,期盼着对方能帮自己说点话。
君子濯坐在位置上,目不斜视的颔首品茶,慵懒淡泊的置身事外。
许睦咬紧了牙关,跪着朝宗玥靠近了两步,狠狠朝自己脸上扇了一耳光。
“是我鬼迷心窍派人散步谣言,郡主饶命。可老臣……老臣也是受人唆使,我本人对夜王府绝没有半点敌意啊!”
宗玥心里冷笑,看了眼在对面故作姿态的君子濯,“许大人既然喜欢这么说话,那边一直跪着吧,小女子还有要事,恕不奉陪了!”说完,她转身就走。
“郡主!”
“玥儿……”
宗玥推开门,门外却有两名侍卫把手在外。
她一偏头:“贤亲王是要强行让我留下?”
君子濯叹了口气,扫了眼许睦,“还不起来,叫人看见成何体统。”
许睦赶忙从地上爬起来,畏畏葸葸的站在角落。
“你先退下罢。”
许睦松了口气,却又有几分担忧和顾虑,犹豫了几息就退了出去。
屋门重新关闭,宗玥漫不经心的调转身,却不急着走过去。
隔着珠帘对峙,视线交错迷迭,谁也窥探不得对方的内心。
君子濯叹息,率先败下阵,从珠帘后过来。
“今日你能来赴约,我很开心。”
“贤亲王之约,我若不来未免有些不识抬举。”
“我知道玥儿你心有芥蒂,以前我犯下的过错,不求你原谅,只求你给我弥补的机会。”
宗玥很想说,何苦再虚情假意。在她面前故作忏悔,背后又是想算计什么?
“你今日叫我来,看着一出闹剧就是弥补?”她低头轻声问道。
“不。”君子濯满脸的诚挚,“我只是想让玥儿你知道真相,造谣你二哥之事背后主谋另有其人,至少这一次……不是我……”
至少?
宗玥几乎快要藏不住眼里的戏谑,她还竭力维持着声音的平静,“不知真凶是谁?”
“是皇后娘娘。”
董后?
宗玥并未有太多惊讶,如此就说得通了。
“许睦只是会错意……所以才会有此一举……”
“原来如此,多谢贤亲王告知我实情。”宗玥抬起头,抱拳表示感谢,但又满眼困惑:“可是这与许大人向我求情有什么关系?我似乎并未做过什么?”
君子濯似乎从未见过如此装傻充愣的宗玥,在原地愣了许久,沉吟了好半会儿,终究还是没将‘卖官鬻爵’这四个字说出口。
笑话,宗玥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手上捏着他们的把柄。
他们要猜尽管去猜,她就是要这群人惶惶不可终日,好好尝尝寝食难安的滋味。
白厌那边早就捏住这许睦等人的死穴,宗玥才不会这么早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来,她要的是一个时机,将君子濯这一党连根拔起!
如今日这种倒胃口的会面,她就只能委屈下自己,尽力忍耐了。
君子濯越发觉得眼前的女子琢磨不透,但一想想这一年来她暗中的举动,心惊的同时却又释怀了。一开始就是自己看走了眼,将她当做了寻常的闺阁贵女,朝廷的那些变数波谲云诡,她看似置身事外,可每当有大事发生时她又必然深陷其中。
事到最后,每每又是她隐在暗处力挽狂澜。
钟山之行,君承乾为她所救。
东阳水患,她识人有方,知遇韩业。平动乱,灭除轻君会皆有她的身影。
而不久前的兵符之争……
他自以为得到了兵符就得到了半壁权势,却在那一场博弈中输的一败涂地。那天夜里,她拼死也要带走兵符,此一举蒙蔽了自己的双眼。可事到如今,那枚所谓的兵符到底又有何用呢?
他苦心经营全成了笑话,阎罗军还是阎罗军,那就是夜王府这一家子的私军!
所谓兵符,只是一个用来糊弄他们这群傻瓜,引得所有人争得头破血流的一个摆设罢了!
如今这境地,君子濯若还不明白就真是傻瓜了,只是有一事他始终怀疑,这一年来近前女子对自己那若有似无的恨意与敌意,真的只是因为自己负了她的深情吗?
“贤亲王若没有别的事,臣女先行告退了。”
宗玥举止得宜的一笑,目光朝门一挪。
君子濯叹了口气,“玥儿慢走。”
宗玥点点头,将门一推,门口那两名侍卫终于不再阻拦。
回府的路上,宗玥细细推敲,君子濯何以那么肯定账本之事是她所为呢?
待她离去,许睦才颤颤巍巍的回到雅室里。
“殿下,郡主可愿放微臣一马?”
君子濯沉默不语,许睦心沉入谷底,两腿一软瘫倒在地,失神的嚅嗫着:“只是几句流言而已……何以……何以要赶尽杀绝啊……”
“你错就错在未经我允许就自作主张。”君子濯眉间微锁,声音不含半点情绪,“事已至此,你也别怪本王不念旧情,要怪就怪自己太过贪婪……”
“不!殿下……你不能放弃我啊,殿下——”
君子濯离开春风楼,只剩许睦失魂落魄的瘫软在原地。
回到亲王府,立刻有近侍迎上来。
“殿下,乌先生来了。”
“嗯。”
书房内,乌子虚迎了上去。
“恭喜殿下得偿所愿,大皇子被废,再无人能威胁殿下的地位。”
君子濯淡淡一笑,“此事对亏你在内策应,君承乾日后即便离开了冷宫,有了龙阳之事,也难成气候。但只怕陛下那里……他若冷静了下来,难保不会猜忌到我们身上?”
乌子虚成竹在胸的一笑,“猜忌又如何,陛下他执着于帝位,说到底一心所想的还是君家王朝。这一点咱们未必不能利用,只是……现在需要殿下下定决心了……”
决心吗?
君子濯垂下眸,岂会不明白乌子虚话里的深意。那双被长睫深掩的眸子里,光芒晦涩难辨,片刻挣扎过后,光芒焕然隐没,深沉而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