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风想到这里,几乎都要哭出来了,却还是逼着自己,轻手轻脚起身,转身走到了窗户旁,无声地拉开了窗扇。
即便门口的人是扶慎,她也要选择逃跑。
他是毒,是罂粟,让她上瘾,还觉得甘之如饴。
外面的雨转小了,飘着蒙蒙的小雨,她看了眼天色,随即毫不犹豫地垮了半条腿出去。
就在这时,她的房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大人?”伴随着一声轻声询问。
宁风一愣,听出了是风刃的声音,同时,心里竟然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她立刻收回跨出窗外的半条腿,快步转身走到门口,拉开了门栓,门外站着的,果然是风刃和天书二人。
两人大约是一路马不停蹄地赶来,身上都湿透了,显得有些狼狈。
宁风上下看了他们两人好几眼,确定没有受伤,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知味和初九在隔壁一间房,是不是?”天书脸上带着一丝焦灼,低声问她。
“对,可能已经睡了,我下去替你们再开一间房吧,换件干净衣裳。”
宁风说着,正要出去,风刃却一把拦住了她,“大人赶紧收拾收拾,咱们一炷香之后出发,不到五十里的地方还有一处小村,这里待不得了!大人的行踪已经泄露了!”
“怎么会?”宁风一听他这么说,不由得愣住了。
天书见风刃在跟宁风解释,转身去另外一间房,去叫醒知味和初九。
“属下和天书二人,在地主家的地窖里藏了一刻钟,果然有一队黑衣人追来了,属下正要出去时,见他们却是往相反方向追去,便松了口气,跟着知味留下的隐秘记号,一路追到了密林。”
“然后呢?”宁风紧皱着眉头回道。
“然后还没追上你们之时,忽然察觉到,那群黑衣人竟然跟上了属下和天书!密林地形复杂,属下又怕大人遇上什么情况,没有恋战,便暂时甩开了他们,一路追着你们往南!”
“谁知,他们十分警觉聪明,竟然发现了属下是跟着记号走的,幸亏咱们心中后怕,故意在原地兜了几个圈子,瞎画了几个记号,直到傍晚时,天书发现了他们跟着咱们兜圈子的痕迹,属下心知不对,便用最快的速度赶来了!”
“他们很有可能就追在咱们屁股后面,所以,大人赶紧收拾一下,现在就走!”
风刃脸上的表情,不是在开玩笑。
宁风稍稍一犹豫,立刻转身回房,收拾东西。
一行人用最快的速度准备完毕,上马之前,宁风忍不住往他们来时的方向看了两眼。
“大人在看什么?”风刃一边翻身上马,一边沉声问道。
宁风却忽然中了邪一般,缓缓扭过头去,看了风刃一眼,脸上带着疑惑。
“风刃,我在想,我们千方百计地想要离开姜想又,而我,在离开他时,也没能下得了手杀他,那我逃离他的意义,是什么?”
“大人是入了魔怔了吗?咱们离开姜想又,难道就没有替侯爷复仇的能力了吗?大人当知道,姜想又逼着大人与他合作,要的也是咱们不可限量的能力!”风刃皱紧了眉头,摇着头回道。
宁风听他这么说着,忽然摇了摇头。
她的脑子里,此刻出现的,是花秀从怀里掏出来的那颗地瓜。
“一个好的合作伙伴,胜过于单干!姜想又有的是他强大的兵力!”宁风斩钉截铁回道。
而且,在地主家的田里的时候,她脑子里也想得够清楚了,她选择了留在姜想又身边,而不是跟白少宸走。
风刃不知道白少宸拉住她的时候,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可她自己知道。
就凭那个地瓜,还有她脸上那道伤痕,还有格桑临终前的那两句话,她心中十分清楚,姜想又绝对是她忠贞不二的伙伴!
他在她最落魄的时候,出手救了她,虽然手段凶残,动机不纯,可他到底是救了她。
哪怕是出于江湖道义,她也不该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
她不杀姜想又,也不该放他去送死!
“现在没了记号,那些黑衣人应该想不到,我们会走回头路吧?”宁风又猛地扭头,望向风刃,“所以,咱们现在回头去山神庙,去救姜想又!”
一行四人,于暗夜之中,从小路绕道,直奔山神庙。
与此同时,另一队黑衣人,循着先前知味给风刃留下的记号,追到了小镇客栈。
其中一人,冒雨走到客栈门口,用力地敲起了大门。
“爷,他们肯定发现了咱们在跟着他们,现在追来,还能来得及吗?”昏暗之中,一人如此朝队伍前方的人低声问道。
扶慎摘下了头上的帽子,眯着双眼,望着客栈大门前,被风吹得不断飘荡的两盏灯笼。
“去后门堵住。”他轻启薄唇,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道。
“是!”黄岐不敢违背扶慎的意思。
他心中虽然明白,他们追丢了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足以让宁风逃脱,可扶慎执意要跟,自欺欺人,只能顺从他的意思。
他立刻朝身后招了招手,领着几人朝后门火速赶去。
客栈掌柜的已经睡下了,早就过了三更天,已是深夜,他嘴里嘀咕着骂了几句,披了件蓑衣去开门,却见门口一溜齐的,全是黑衣人,吓得顿时没了声响。
“京中来的。”拍门的侍卫随即从腰上拿起一块黄金腰牌,朝掌柜的亮了下。
灯笼映照之下,那上面的“御”字,闪得掌柜的一阵头昏眼花,忍不住便朝一行人跪了下去。
扶慎亲自翻身下马,快步走到掌柜的跟前,沉声问道,“我且问你,今日是不是,有一行人到你的客栈下榻?”
掌柜的一想到宁风三人,立刻小鸡啄米似的,使劲点了点头。
“他们住在哪间房?”扶慎一皱眉,紧跟着又追问道。
等到他们上去时,两间房间是虚掩着的,桌子上放了一块碎银子,宁风一行人,早就离开了。
扶慎抓紧了银子,转身快步走到浴桶边,伸手一探里面的水,没有凉透,还是温的。
“该死!!!”他忍不住狠狠咒骂了声,死死盯着手中的银子,“为什么要躲我?”
身后众人也没了主意,楼下的黄岐一直堵着后门,半个人影都没看见,随即上楼来。
“爷,现在没了记号,他们也不知是往哪个方向去了,咱们要怎么办?”黄岐大着胆子,上前轻声问道。
“你告诉我,她为什么要躲着我?”扶慎好半晌,咬着牙,被雨水淋得通红的双眼直直盯住了黄岐,低声问他。
“属下……”黄岐支吾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朝扶慎跪了下去,“是属下的错!倘若不是属下延迟了半日,让爷早些去出口那里候着,也许就不会跟丢了!”
黄岐也是跟在扶慎身边十几年的老人了,自少年时就跟在扶慎身边,眼睁睁看着扶慎的脾气,日渐变得喜怒无常。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被责罚的准备,低着头闭上了眼睛,等着鞭子落在自己脊背上。
谁知好半晌,扶慎都没有动静。
他抬头去看时,扶慎只是呆呆地看着浴桶,看着床沿边宁风坐过的痕迹。
“先回京。”春雷滚滚,夹杂着扶慎的一声叹息而来,“咱们离京已有五六日了,皇上尚且根基不稳,若是被人钻了空子,就麻烦了。”
当晚,扶慎就连夜返回盛京城。
第二日晚上,就抵达京中。
扶慎一行人,几乎是连着两夜没合眼过,回到摄政王府,已是疲惫不堪。
宁几凡听说扶慎要回来的消息,本就打算彻夜不眠等着他回来。
扶慎比她预期的早回来了几个时辰,倒让她吃了一惊,随即让卫月蓝赶紧去后面,暂时不要在扶慎跟前露面。
她匆匆出门去迎接扶慎时,只见扶慎一脸的疲色,仍挡不住他周身黑压压的气势,压迫得人不敢多言一句。
宁几凡一看便知,他肯定没有见到宁风。
可碍于皇帝暂时离不开他太久,只得悻悻而返。
这情形,和皇太后猜的八九不离十。
她暗忖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丝柔媚的笑意,仍是硬着头皮朝扶慎迎上前去,轻声问道,“王爷此次出行,可遂心意?”
扶慎抬眼扫了她一眼,冷冷回道,“无功而返。”
宁几凡朝他笑得更加柔美,正要假意安慰他几句,扶慎却一把甩开她想要伸过来的手,笑了起来,“不正和你心意吗?”
他脸上虽然是笑着的,可这笑,森冷得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她愣了一下,轻声回道,“我不懂王爷这话,是何意思。”
“本王明早上早朝之后,会去找太皇太后,你让卫月蓝跪在本王房中等着。无论太皇太后给的答复是什么,本王都不会姑息一个做错了事的人!”
扶慎狠狠撩下这样一句话,随即绕开面前的宁几凡,朝自己院子的方向大步行去。
黄岐扫了宁几凡一眼,眼神中满是复杂不明的意味,随即跟着扶慎去了。
宁几凡望着两人走远,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扭头朝时安轻声道,“你连夜去宫中,向太皇太后禀明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