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十几二十分钟就停了。龚子贺跑到屋后的棚子里抱来了干柴,我和马小花在院子里做起饭来。
这里除了盐,什么佐料也没有,龚子贺升起柴火后,我用锅接了山泉水放在上面等烧开,马小花有一搭没一搭地削着红薯的皮。
她的表情有点不自然,有几次差点削到手,眼睛一直往屋里瞟,后来,她终于忍不住了,小声跟我说:“阿弃,你陪我去林子里上厕所吧。”
我正奇怪呢,平时都是自己悄悄去树林解决的,今天她怎么矫情了起来?抬头一看,她正对我一个劲地使眼色。
我答应了一声,示意龚子贺看着水,和她一起往林子里走去。
我们走了几十米远,她四处看看无人,拉着我小声说:“我在她柜子里偷了样东西!”
“啥?”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她从包里摸出一张照片,递给我:“你看这是啥?”
我定睛一看,照片上是两个依偎在一个院子里的中年男女,年龄大约40来岁,男的普普通通的西裤夹克,端端正正的一张脸。而女的穿着一套少数民族的服装,蓝底红边的长袖上衣,下面是彩色条纹的齐地长裙,头顶和脖颈、手腕都戴了精致的银饰,笑得眉眼弯弯地挽着他的手,男人的手里还捏着一个黑色的手机。
照片上的这两个人我根本没见过,只是觉得这女人看着挺眼熟,可是这样面如满月、五官平常,体态丰腴的女人非常常见,也说明不了什么……
马小花也仔细地看了看:“这照片藏在最里面,我一下子就看见了,迅速藏了起来。我当有什么重大机密呢!喏,后面还有一行字呢,黄斌与葛回雪于秋日午后。”
我摇摇头:“我看不出来什么。”
“我也是,”她说完后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我发现柜子里还有几样古怪的东西!”
“什么东西?”我好奇地问道。
她不答反问:“老太婆会穿高跟鞋、会用香水吗?”
我想了想:“比较时髦的可能会,但是木屋里的那位应该不可能,她连衣服都是打着补丁的呢!”
马小花的声音大了起来:“就是这么奇怪!那柜子里就有这两样东西!那香水我认识,还是香奈儿五号呢!”
我是不懂香水,但是也听说过这个名字,好像是个什么法国品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妇居然有这两样东西,的确古怪得很!
“我们出来好一会儿了,先回去吧。”我把照片塞进兜里,和马小花慢慢往回走。
此时不过是11点过,林间雨后的空气格外地清新,树木的味道混合着土腥味一阵一阵地往鼻孔钻,身体里的那股污浊之气似乎也消散了很多。
走着走着,我忽然想起了那张照片来,那个女人还真是觉得眼熟呢!会不会真的在什么地方见过?
我又掏出照片查看起来!我盯着照片上的那个女人,仔仔细细地看了好久。
眉毛整齐得中规中矩,眼睛不大,也不是太有神采,眼皮上有一条黑黑的眼线。塌鼻梁,肉肉的一张嘴。就这么普普通通的长相却是越看越眼熟!
我盯着照片看了好久,一直到走到木屋前也没有想起来,刚刚把照片重新收起来,就看见木屋前飘起了一股很大的浓烟!
我们疑是着火了,迅速跑过去一看,土灶上一个人也没有,锅里滚滚地开着,扑腾出的开水浇在了柴火上,刚刚看到的那股浓烟就来自于此。
马小花飞快地跑过去端起锅来,烫得赶紧放在一旁,捏住了自己的耳朵。
龚子贺抱着干柴从屋后走来:“怎么了?端下来干嘛?”
“你还说呢!锅里烧着水,人跑了,柴都浇熄了!”马小花抱怨道。
龚子贺抱歉地笑笑:“我看着柴不够,就走了那么一小会儿,谁知道呢!”
我们重新把火升起来,再端上那口锅,水烧开以后,把洗干净的米倒下去,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火,快要好时把切好的红薯放下去,同样拿了半袋牛肉干下去,最后洒上盐。小花还在林子里找到一些野葱,用刀切碎洒进粥里,闻着格外地香!
马小花尝了一口:“味道很好呢,这两天我感觉到了一个道理,一顿好吃的饭不需要太多的佐料去衬托,就食物本身的味道就足够了,质朴又饱腹!”
“你这话忽然有了陶渊明的意境,有一种悠悠菜根香的感觉。”我抿抿嘴唇,笑道。
马小花哈哈一笑,把粥小心地盛在碗里,拿了一碗示意我端进去,我端着那碗滚烫的粥,走进屋里。
坐在木床上的老妇正凝视着柜子发呆,眉心紧皱在一起,看着更憔悴了,她见我进来,飞快地抹了一下眼睛,冲我嘿嘿一笑:“你们是想一直留在这里给煮饭吧?可惜的是,煮不了几天了……”
我见她心情不错,小心翼翼地说:“你要不跟我们一起下山算了,说不定到了医院一治,病就好了。”
她鄙夷地看我一眼:“妹儿,你太天真了!”
我默不作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小心地把粥翻舀着,试图让它快点变凉,她忽然又嘿嘿地笑了起来:“我那时候皮肤也好好哦,白里透红的,我们寨子里的老人都说我长相富态,一看就是个有福的。”
“寨子?婆婆你以前的家是哪里的啊?”我轻声问道。
她神秘地笑笑:“说出来吓死你,我还是不要说了。”
我轻轻摇头:“我不怕事,你吓不到我。”
我看这碗粥也不那么烫了,端过去递给她,她接过来后,端着的那只手却一直颤抖,哆嗦了好久都喂不进嘴里去!
我摇摇头,接了过来,舀了一勺粥喂给她,那勺子放在她的嘴边,她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张开嘴咽了下去。
她一颗牙也没有,还好这红薯稀饭熬得软糯,不用咀嚼也吞得下去,她吃得很慢,脖颈的青筯随着她的动作而蠕动着,瘦弱得看起来几乎要断掉一样。
我慢慢地一勺一勺喂给她,这一刻的她不过是一个可怜孤独的老人而已。
待碗已半空,我鼓足了勇气,问道:“其实马德就在这里,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