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向你四嫂学学,你若学到她身上的一半,你这辈子就能有大福气了。”
如今他想来,张桂花是十分大度而又孝顺的。
“什么,爹,你叫我跟她学?凭什么?”刘小兰不愿承认张桂花如今是个真正的贵夫人,她只愿记得张桂花当年住在西厢房南屋里,那落魄的样子。
她只允许自己记得当年是如何嚣张的欺负张桂花及她的大闺女、二闺女的。
她拒绝想起张桂花早已是名真正的贵妇。
“她就算披着锦衣,骨子里还是那个三十里村,朝我点头哈腰,婢贱到泥里的三嫂,叫她声嫂子,那也是看在她如今日子过得还行的份上。”
刘小兰这话可是捅了马蜂窝,两位姨娘对她怒目相向。
翠姨娘更是发飙了:“凭什么,就凭她是夫人,她身份尊贵得不行,老爷,你瞧瞧小姑奶奶说的什么话?竟然如此看轻夫人,这些年,若没有夫人的帮衬,咱家能过这么好的日子?再说了,夫人往日不但很关照咱们一家子,就连敏哥儿,文哥儿明年启蒙的事,夫人都早早记在心上了,老爷,你再不管管,我便带了喜儿及两个哥儿搬出府去住,就是讨米要饭,也不能扯夫人的后腿。”
喜姨娘见此,忙跟着道:“老爷,婢妾虽不知小姑奶奶为何会如此想,但老爷何不想想这几年的日子,是过得如何顺风顺水的,怎地小姑奶奶一来,咱家一天到晚就没个安生。”
刘大富本就很气刘小兰说话没脑子,此时听得两个姨娘的话,越发不待见刘小兰。
“哼,凭什么?就凭她生了三个了不得的闺女,两个被亲爷爷宠上天的儿子,凭什么,就凭她有个腰缠万贯的弟弟,凭什么,就凭她有个前程似锦的好男人,凭什么,就凭她有个手握大权的好公公,你有什么?你还瞧不起她?都是你娘把你惯坏了,成日里鼻孔朝天看人,你样样不如人家,还想着骑人家头上拉屎撒尿!”
他随即又难过的叹气:“兰儿啊,你娘在世时,最疼的是你,我与你娘为何和离,你自个儿想不明白?即然想不明白,那爹很直白的告诉你,你娘当年可是啥事都干得出来,心中记恨你三哥一家,把这一家子几十年来当牛马使唤,这也就罢了,我应承过三贵他娘,只让他安安分分的待在三十里村一辈子,可是,你娘,千不该,万不该,谋害你三哥三嫂在前,后来明知你三哥不是亲的,还要时常去他家打秋风,我这老脸都丢尽了。”
提起刘齐氏,刘大富的心里相当复杂,真说对她没有一点感情,也不可能,自她没了后,刘大富慢慢的又记起她的好来。
“还有,你可知,你娘时常不知天高地厚的闯祸,远在府城的事我不知,但我知她窜掇着赵婆子把她媳妇弄去了府城最大的勾栏院,我后来更知道,她翻墙去你三哥家行窃,这要是被送去官府,你娘坐牢不说,你们几个的前程都会给毁了。”
刘大富一想起这些事,他又很恨刘齐氏,恨不得她下辈子投胎只能当猪。
“还有,我与你娘和离,不仅仅是因为我俩过不下去了,我还想保全你们几个,即便和离了,你的哥哥们不可能不管她,但你的哥哥们是我刘家的子孙,你懂么。”
刘小兰什么都不懂,她只知道,她娘死后,自己的婆婆就窜掇着夫君提出了分家,家产也要得极少,因此,黄大夫人才很爽快的答应了。
“娘为何要害她们这些人,还不是给逼的,你总只看到娘做的坏,她还不是为了我们几个,爹,要怪都怪你,谁叫你没能耐,挣不下万贯家财,娘那时可是带着丰厚嫁妆嫁给你的,结果呢,折腾来,折腾去,临到老了才盖了个像样的院子。”
刘大富张了张嘴,最终没有把刘齐氏名下有个小庄子的事告诉刘小兰。
从刘旺贵写来的家书里,他能察觉到,那处小庄子的事,在这世上,除了他和大儿子,恐怕再无人知道晓,而那处小庄子的去处,他自然也能猜到。
那呼之而出的结果,他不敢也不愿去想。
人死如灯灭,他老婆子即然把这事带去了地下,为了自己儿子、孙子们的前程,他到死都不会把这秘密说出来。
“你说的对,是我没用,你也别再闹了,你那婆婆我虽没见过,但你娘在世时曾说过,她性子最温和不过,若非如此,你娘又怎会应下这门亲,真当你娘老糊涂了不成?”
刘小兰见这一招不行,梗直了脖子说道:“我说不过你,你怎么说怎么着,但有一点,得叫这两姨娘把那金锁交给我,给我儿子压惊。”
翠姨娘冷笑两声,说道:“很不巧,这是夫人赏的,没听管事妈妈说吗,是夫人特意去白泉寺请大师开过光,你以为随便个秃头就能开光么?更何况是白泉寺这个京城香火最旺的大寺,那里的大师不是有钱或有权就能见到的,得靠缘份。”
喜姨娘在一旁见刘小兰还是一副非要不可的样子,皱眉发愁,后又道:“老爷,非我等小气,或是贪那点东西,只这是夫人赏的,日后她若问起,难道叫我等回说,都送给小姑奶奶了?这岂不叫夫人伤心?”
“岂止伤心,指不定会觉得咱们不识好歹。”翠姨娘说到这儿又看了一眼刘大富:“任谁都会不高兴吧,夫人一直好吃好喝的待着咱们一家子,一年四季衣裳,月例银子,还有吃食,哪一样不都是按夫人的示下来办,哪个丫头、婆子又敢欺了咱们。”
刘大富闻言若有所思,低头在那里抽着闷烟,烛火下,九火铜烟脑壳里的火星一暗一亮如此反复,很快有一团烟云从他身前升起,挡住了众人的视线,也模糊了他的面孔。
良久,久到两位姨娘眼里都流露出失望之色,刘大富才重重的叹息一声,对面前的刘小兰说:“知道你为什么能进府么?”
“那是因为爹在府里头,而且还是三哥的养父。”刘小兰答得很快,毫不掩饰脸上的得意之色。
刘大富点点头,答:“你的话也算说得过去,但这只是其一,其二,就是你眼里,你瞧不上的三嫂,如今是这府里的当家主母,人家主持的可不仅仅是这个府里的事,还有后街所住的众位刘家宗亲们的许多事,她说让你进,你方才能进。”
她若说不让自家闺女进,便是冻死在了府门前,也没有哪个下人敢去给她收尸。
“当家主母,就凭她?”刘小兰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新长袄,料子是好料子,可惜穿了有点不合身,显得自己年老了许多。
这身衣服就是先前顾妈妈送来的那套,她还以为刘老夫人才是这府里的当家主母,若她没记错,刘三贵并不是这个老夫人所出。
“怎么就不能是夫人了,你算哪门子里头的葱,什么就凭她,不是我瞧不起你,就你,比得过夫人的一根小指头吗?”翠姨娘站在那里讥笑她。
喜姨娘看刘大富有点不高兴,忙道:“大爷的娘亲被扶正做了平妻,大爷自然是嫡子,夫人自然是嫡夫人,自然就成了这府里的当家主母了。”
刘小兰惊讶的嘴都合不拢,这与自家大哥所说的完全不一样呢!
“大哥之前与娘来京里,见识过这府里的人事,他同我可不是这般说的。”
刘大富不耐烦的说:“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那时你三哥三嫂也不过才入京,脚都还没站稳呢!还有,你若想过些舒坦日子,就给我老实待在这院子里,不准出院门一步,往不许跟仁禧堂的人搅和到一起,听见没?”
刘小兰不屑的嘟了嘟嘴,反正是她爹,她去了又如何,顶多是被骂一顿,想到这儿,伸手摸了摸头上的那朵珠花,她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精致的珠花呢。
可比那个名义上的三嫂大方多了,明明大家都给做了袍子,说什么她的已经来不及定做了,只能给些料子给她,让她自己裁了做几身衣裳,那料子鲜艳到是很鲜艳,就是比不过她先前瞧见的,张桂花母女三个身上的衣料子。
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屋子里的人都不开口说话,一时静了下来。
红叶挑了帘子,带着小丫头进来了,她身后的两个小丫头各捧了一个大红漆盘子,上头有两个包袱。
“姨娘,奴婢已经按你的吩咐,把东西清理了些,只是当日哥儿们用的东西太多,奴婢只紧着挑了两身合适的出来。”
刘大富看向喜姨娘,询问她是怎么回事。
喜姨娘忙答:“当日哥儿他们用的东西,都是夫人亲自叫人安排的,婢妾瞧着都是些好物,哥儿们又见风的长,都不曾下过几次水,便叫人都收起来了,指不定哪天能用上,我先前瞧小姑奶奶的孩子穿得有点太单薄了,寻思着这些东西还能用,就是不知......”
再见识了刘小兰的难缠与贪得无厌后,她已经开不了口,不知刘小兰会不会要这些旧物。
刘大富看了一眼,衣裳都有七八成新,扔了的确很可惜。
“娃娃儿,见风就长,不过是穿段时日就小了,将就着用一下,免得浪费了。”
刘小兰先是瞧不上眼,庶子们用的东西能好到哪儿去,结果待红叶把那系包袱的细棉布解开后,她顿时两眼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