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闺秀与当家主母的强大气场,不是一两日就能练成的。
很明显,刘三贵一家子将勋贵世家的规矩礼仪早已融入到了骨髓里,灵魂中。
不过是一举手,一投足,便已叫人心生服意。
刘稻香由衷地感谢苏子烨,在她还懵懂时,他及时帮了她一把。
好不容易站到了她家该站的位置,终于只有数道目光打量她们姐弟四个了,刘稻香暗中松了口气,感觉后背微微发凉。
她缓了缓神,举目四处打量。
先看见的是她便宜爹娘,刘三贵身披金丝花纹边水貂斗篷,白玉扣束发,脚蹬青铜暗纹水貂皮靴,此时,他正与一身正二品金银丝绣狮子长袍的刘正信站在宗祠门前。
刘稻香转了转目光,眼里的笑意渐浓。
原来,她看到了她娘的一身贵夫人妆扮。
因着刘正信是正二品武官的原故,刘稻香一家子以前不能用的许多东西,如今都能用了。
张桂花今儿头戴镶拇指头大的蓝宝石沙貂皮昭君帽,头插连枝金牡丹镶红蓝宝石挑心,斜插金凤含珠步摇,又另系金丝黑绒缎南珠抹勒,外披黑绒缎沙貂斗篷。
不时,听得司仪喊吉时到,开祠门。
伴随着沉闷的吱哑声,厚重地黑漆木门被腰系红绸带的仆人用力推开。
原本女子是不能进祠堂的,但今儿是刘三贵一家子认祖归宗,属特例。
刘稻香再次随着众人鱼贯而入,越过一道道青石砖砌成的门,随着仆人们把烛火点亮,终于摆脱了昏暗。
她的鼻子有点不舒服,许是长久人来过的原故,这祠堂不但显得有些阴凉,还带着股子淡淡的霉味,尽管,事先有仆人们将这里彻底打过干净了。
来到了祖宗牌位前,刘正信唤了刘三贵夫妇,以及刘稻香等人的名字。
叫她们一家子来到了自己的跟前,随后,又喊了几位叔公出来。
最年长的已有八十高寿,最年小的也有七十多岁,皆是由自家孙子扶着走出来的。
“各位叔公,这是证据。”刘正信挥挥手,示意自己的长随把东西程上来。
一个红锦托盘上摆着一应事物。
一副当年凤梨花的画,刘三贵与她有几分相似,但更多是长得像刘正信。
还有两件物什,一块玉佩,一封信。
这些都是刘三贵不曾见过的,玉佩是刘正信当年送给凤梨花的,信,是凤梨花写给刘正信的,只是,从来没有寄出去过。
那几个叔公都把信拿起来看了,毫无疑问,信里说得清楚明白。
刘三贵就是刘正信的崽子。
“正信,你确认过了?”一位叔公问他。
刘正信难掩眉宇间的得意,笑答:“是我自己寻过去的。”
所以,他让儿子认祖归宗一点悬念都没有,因为,是他找上门去的,而非对方找上门来。
一旁一直神情平静的刘老夫人,捏着帕子的手微微一抖,呼吸有点乱。
随即,又忍住了。
“是呢,都怪我不好,没有那本事......”她一边自责,一边又对刘正信说:“老爷,这事儿没有人比你更清楚。”
她虽讨厌刘三贵一家子,明明知道刘三贵记在她名下充当嫡子比什么都好,可在感情上,她又过不了这道坎儿。
这也是她为什么这段时日一直不动手的原故。
她一直拿不定主意。
“你们即然已确认过,我们并无意见。”最年长的那位叔公说话了。
这也叫族亲里有些打起府里主意的人,也不得不收敛了心思。
在祖宗牌位面前,他们这些小辈不敢怎么样。
随即,便有人把早已布置好的香案上摆了供果,三牲,又点了香烛之类。
再在香案前摆上了六个锦团,每个锦团前又搁了一个空火盆。
刘正信见所有东西都准备妥当了,便道:“请——族——谱!”
早已有人捧着厚厚的族谱在一侧等着,听到他喊这话,忙与捧了纸墨的仆人一并来到了刘正信跟前。
刘正信把族谱翻到写有自己名字那一页,拿起笔龙飞凤舞地写下了刘三贵一家以及凤梨花的名字。
平妻:凤梨花 已故。
所出:一子,取名德清,字:三贵。
其子——刘德清,后娶青州土牛县连山镇五十里村张秀才之长女为妻,育有三女二子。
嫡长女:刘蔓芙,字:秋香。
嫁与监生黄大茂之子黄小虎为妻,大周新宗四十年黄小虎中武举人。
嫡次女:刘蔓薇,字:稻香。
嫡三女:刘蔓菲,字:春香。
双生子:
四子:刘智浩。
五子:刘智瑜。
至此,刘稻香一家子风平浪静地认祖归宗了。
刘正信微微吹了吹自己写下的东西,待笔墨干后合上族谱,说道:“供我平妻,已故凤氏之牌位。”
随着他的话音一落,下面顿时一阵窃窃私语。
什么?已故平妻凤氏?
如同五雷轰顶,刘老夫人只觉得耳边一阵嗡嗡声,她再也听不到旁的任何声音。
凤氏?平妻?
那该死的贱种就这样成了嫡子?
刘老夫人眼前一阵发黑,她怎么都受不了这种打击。
腿脚一阵发软,身子一坠,眼看着就要往地上倒下去,一双有力的手牢牢搂住了她。
“绿萼!” 是顾妈妈眼明手快地搂住了她,没让她在刘氏一族面前丢尽老脸。
刘老夫人此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难受,憋屈!
木已成舟,她此时,都不能做出一点点反击。
这与刘正信与她商议的结果是不一样的。
刘正信跟她说,想把孩子们记在她的名下,她怎么可能会愿意?
她还没有生出嫡子来,怎么能让那贱人的种坐上嫡长子的位置,她很不甘心。
她以为,自己沉默不答,刘正信最终还是会把这贱人的种记在自己名下。
古人很讲究身后事的,若没有儿子给摔火盆子,她是没有办法平平安安的到达地府,更不要说能顺利投胎转世,只怕会成为无人管的孤魂野鬼,然后到处游荡千年、万年,没有后人的香烛供奉......
“主子,稳住!”事以至此,顾妈妈唯有希望刘老夫人能撑下来。
刘正信侧头朝这边看过来,眼里明晃晃的是不悦。
顾妈妈吓得手一紧,又喊了两声主子。
刘老夫人在她的提示下,转头看向刘正信,她怎能不恨?
刘正信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是男人,是刘氏这一支的传人,他得把自己这一支延续下去,否则,怎能叫自家这一支的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瞑目。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他不想成为别人口里的“绝户”!
“八叔公,请!”
他嘴里的八叔公,就是年纪最长的那位老人。
那位八叔公先是对刘三贵一家说了说刘氏一族的来历,刘氏一族祖籍鲁州,虽然刘正信这一支迁来了京城,但还有许多族亲依然居于祖地。
随后又道:“正信之平妻凤氏,于新宗七年春,从北地边关回京的路途中,不幸遇到了土匪打劫,慌乱中与护送的护卫失散,至此流落回了她的故地——青州,数月后产下一子,即刘德清,直至今日,老天开眼,让正信寻回其子,得以告慰祖宗,经各长辈确认,刘德清系刘正信之嫡子,系属这一嫡脉,经核实,同意刘德清认祖归宗,有实物、证据,同时,抬良妾凤氏梨花为平妻,记于其已故母名下,刘德清从此为刘正信之嫡长子。”
话音一落,便宣告了刘三贵的正式身份。
即刘正信的嫡长子。
随着这位八叔公的话音落下,已有仆人示意刘三贵带领全家都跪于锦团之上,又取来了六束香,铜钱纸一摞,示意这一家子先点了香,将香举过头顶,对着祖宗牌位三拜后,方才有仆人替这一家子把香插在了香案上的铜香炉里。
又示意这一家子各烧了一摞铜钱纸给各位祖宗。
仪司到此随是走了一半。
刘正信的心情很不错,见到刘三贵一家子祭拜过后,方才道:“你们先退下到一旁,今儿是年三十,族亲们每年都要来这里祭祖的。”
刘稻香随着众人一起,又接过了仆人们发的,点燃了的三支香,随着众宗亲们一起又朝祖宗牌位拜了三拜,然后再把香插到香炉里。
完成这一步后,祠堂里的众人不再如同先前那般严谨,而是随意了许多。
刘正信因是族长,他依然站在了最前方,此时,他转过身来对刘三贵一家子说道:“原本还要带你们几个去祭扫族墓,但咱家的根在鲁州,此去来不及了,待到明年清明时,我再抽空带了你们去打扫族墓。”
正式认祖归宗后,便是刘正信大方宴请各位宗亲的认祖归宗宴了。
“老爷!”刘老夫人阴沉着老脸,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刘正信的身后。
“嗯?!玉钏,何事?”
还问她是何事?刘老夫人闻言气得差点后仰。
她后悔啊,当初不应该那般草率了结,若是再叫人细细寻查一番,说不得,那贱人的种就不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说不得,自己还是过去那个风风光光的将军夫人,哪里会想现在这般。
她已经预见京城里的老一辈们的嘲笑。
这是她无法忍受的。
刘老夫人想质问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顾妈妈的手紧紧扶住她,赔着笑:“夫人是高兴,高兴老爷有后了。”
刘正信得到了满意地答复点点头便去忙了。